是夜。

风晴云止,万籁俱寂。

应知非专心临帖,眼里只有横平竖直。

不多时,豆大的汗珠落在纸上。墨迹晕染开来,洇成一片黑渍。

习字之人的紧张和焦虑暴露无遗。

应知非咬牙切齿:“老古板,压榨学生,只要面子不要脸……”

金颜惊讶地看过来。

应大郎眼神不善,把宣纸团成一个球,狠狠揉搓几下,抛到一旁的炭盆里。

他嘴上振振有词,细心听来,始终有一个“洪”字。

金颜挑了一方素帕,抚在应知非额头,语气轻柔地问:“大郎有心事?”

应知非嘴角绷直,从喉中挤出一句话:“那两篇诗词,洪夫子拿给亚圣学宫的几位大儒看了。但是,他隐瞒了一个重要细节。”

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应知非略过一大段因果,直接说结论:“总之,他要我尽快达到二郎的水平。”

言尽时,应知非心中万马奔腾。

他一个外来户,跟应飞柏相比,差的不只是功底,更是岁月!

十多年的差距,怎么弥补?

但一想到告别时,洪子鹰核善的目光,应知非只觉喉咙发紧,后背泛起一层层寒气。

做学生的,苦啊。

想当初,临近高考那段时间,他恐怕也没有现在专注。

金颜“扑哧”一笑,眉目尽兴舒展,难得纵情如斯。

应知非幽幽盯着她:“你似乎开朗了许多。”

原主记忆里的金颜,可不会明目张胆地取笑他。

从前他们感情淡泊,北上途中,也是被迫相依为命。信任有余、亲近不足。两人都有沉重的心事,谁都不肯越过雷池。

金颜一拢碎发,给他添上新茶,眸中如有星子荡漾。

她温温柔柔地回答:“大概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京城,有我的全部。”

在她那双明净的星眸中,应知非看出了璀璨的剑意。

他长叹一声放下笔,不乏无奈地说:“我才八品而已。”

金颜为何放下心结,他当然不会不懂。

她是一位战士,剑意纵横锋利。过去的应家大郎,是她的主人和家人。金颜视他如生命,但两人性情迥异,志向与襟怀截然不同。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成为袍泽、成为背负相同使命的战友。

应知非三日破境,连越两重关卡,对金颜、对凤阳伯旧部,可谓是莫大的鼓舞。

但也正是因此,他们更不能松懈。

应知非缓缓道:“此事一经传开,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必将成倍增长。现在,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他毕竟有一位话痨同窗,三日正心的传奇度,应知非已然明了。

而众所周知的是,朝堂之上,有两条公认的至理。

一是养虎为患,二是斩草除根。

都正适合此刻的应知非。

应党遍地树敌。倘若凤阳伯府一系,再出一位上三品强者,朝堂两列,不知将有多少寝食难安之人。

应知非离开亚圣学宫之前,洪子鹰特意提醒过,让他务必慎重小心,行事以稳妥为上。

无论他能否成就高品,仅凭“四千年唯一”这个噱头,就足够让他成为许多人的心腹大患。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不趁敌人尚且势弱,抓紧下手,拔除隐患,难不成当真去和天才比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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