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面不是茶,是药。
药渣都沉底了。
沈难清轻轻晃了两下,把沉底的药渣晃了回来。
洲不宁:“……大人,你大可不必,这也不是什么好喝的,你赶紧一口干了,我去给你泡点茶去吧。”
“别叫大人。”
“……那叫什么?”
“表字。”
“……沈难清?”
“嗯。”
这真不算胆大包天大逆不道吗,谁家下人会直呼主家表字?
找死么这不是!
“是不是什么好喝的,我也喝了八个年头的中药了。”沈难清道,“我刚病倒的时候开的药比这难喝多了,喝得我直吐,不愿意喝,我娘哭得伤心,又没办法,叫旁人掰开我的嘴给我硬灌。”
洲不宁听得嘴疼。
“就不能……不喝吗?”
“不喝就垮了,比现在更垮。那药我喝了小一年……那么苦都喝了一年了,这点儿如今也能当茶水喝了。人就是这种玩意儿,什么东西尝过最糟的,这点儿便甘之如饴了。”
他接着道:“没有什么能更糟了,是吧。洲玉死了,接下来再发生什么都无所谓了,我如今是满京城最不怕事的人了。”
洲不宁无话可说。
门被人叩叩敲了两下。
两人一块看过去。
姜管家垂首站在门口,朝沈难清一拱手:“公子,尉迟小侯爷来访,道是来看看您,带了些东西来的。”
沈难清拿起手边的茶杯,把里面的药一饮而尽,道:“让他进来。”
姜管家道了声是,转身离开。
离开前,他狠狠瞪了洲不宁一眼。
洲不宁从他老人家那个眼神里体会到了恼怒的责备和“你看我一会儿不叫人来收拾你”这一句话。
“……大人。”
沈难清掀开身上毯子,站起身来,慢慢悠悠走到书架前——他走起路来还是有些飘忽不稳,和昨天一样。
沈难清把诗集放了回去,道:“叫错了。”
洲不宁艰难认命:“沈难清……”
“嗯,”沈难清十分满意,“什么事?”
“是不是……姜管家他,他知道我早上没起来?”
“他知道啊,早上我让走廊里偶然路过的一个女使去拿的药和早食,过了没一会儿他就跑过来了,要叫你起来,我把他赶出去了。”
“……你就,你就听他的话叫我起来不行吗??”
“那怎么行,他怎么能叫你起来,你的事情只有我能做主。”
“……你总有不在的时候吧。”
他一个家里的老管家总有能训着我的时候吧!
“我不会,”沈难清道,“放心,我死也会拉着你一起死。”
洲不宁差点儿没一口气提不上来。
这病秧子现在怎么回事!!
怎么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啊,他不对劲啊,他真的没被夺舍吗!?
远处传来脚步声,那声音匆匆行来,好似很是着急。没消片刻,一个身影便嗖地轻巧跳过门槛,进了屋来。
来人身披金色披风,一身金甲,来得雄赳赳气昂昂颇有气势,好像是来打架的。
但他神色担忧,一看就不是来生事的。
这正是尉迟小侯爷,尉迟清离。
小侯爷家中世代都是禁军统帅,他也不例外。老侯爷年老后退位给他,他如今是京中禁军的统帅,这一身金色披风便是统帅的象征。
他长得倒和名字不甚对标,温文尔雅谦和如玉,眉目如春风和煦,甚是柔和。
尉迟清离进了屋来,瞧见沈难清便一喜:“难清!”
可惜,还没来得及喜半刻,一看到屋里站着的洲不宁,他这喜立刻变成了吓:“!?!?!”
洲不宁痛苦闭眼。
果不其然,尉迟小侯爷转瞬间就用兵士们那特有的能在战场上一喊喊出一里地去的大嗓门惊叫出了声:“洲不宁!?!!?”
尉迟清离这个人吧。
易受惊也就算了,嗓门还真的很大。
他这一声喊得沈难清摆书案上的茶杯都跟着震了三震,杯底一旋,眼瞅着就要掉下去。
沈难清伸手一捞捞了回来,放回去摆好。
“不是,长得像而已。”沈难清飘飘道,“矜持些,我妹妹在家呢。”
“妹妹”这俩字一从沈难清嘴里出来,尉迟清离就浑身一抖红了脸,捂住嘴赶紧收声。
洲不宁一瞧就明白了。
什么三姑娘暗恋,都是瞎扯。
这不是互相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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