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老板面色蓦然一变,忙将那小厮打发出去招呼客人,这才将顾轩领进楼上客房,拱手道:

“方才楼下人多耳杂小老儿不便多话,敢问真人可是瞧出了什么玄机?”

都这份上了,老东西还要跟我打机锋。

顾轩也不理会他那一脸真诚的请教模样,,自顾倒杯茶喝了,笑道:

“老丈洞若观火,又何故跟小子明知故问?”

那客栈老头见状略一踌躇也不再遮掩,面带忧色道:

“不敢欺瞒真人,小老儿名唤桑新鼎,吃过几年行伍军粮,对这些贼匪响马踩盘子的手段也知晓一二,看在昨夜那一箭之功的份上,真人有何见谕不防明言。”

“原来是行伍出身,难怪使得一手绝妙的箭术。”

顾轩心中暗暗一惊,虽知晓这糟老头子的来历绝非他口中所言这般简单,却还是将自己的猜测如实讲了出来。

说来他虽在这豫州路晃荡了许些时日,可因为那图鉴册子的缘故,打交道的不是妖鬼便是山匪。

接触的多了,他对这些绿林响马的踩点的暗标和黑话切口也多少了解一些。

比如这种在客栈中立柱竿的手法,便是豫州路响马惯用的一种暗标。

竹蒿长长竖出墙外,表示这个地点的商户已经被人盯上,同时也有告诫同行莫要插手搅合的意思。

而按着天数削去一截竹竿,则表明今夜就是动手之时。

至于选择这种竹节出奇多的细长紫竹,也是那踩点的‘暗桩’用以传达财货价值,动手时需要来多山贼匪的一种隐晦法子。

再看这竹截竖在客栈后园的墙角处,今早又被人削去了顶端一截,那些贼匪十有八九已经选好了进入客栈的位置,而今夜便是动手之时。

“这些该死的腌臜泼才,地老鼠一般的货色。竟敢将主意打到老子头上。”

客栈老板,或者说是桑新鼎听罢气的以手猛拍桌面,当即就要唤来仆役先去报官。

怎料他刚从条凳上起身,房门便咯吱一响,探进来个脸色蜡黄的脑袋,正是先前被他使出去的那个仆役。

那小厮神色忧虑,戚然张口道:“阿…”

他话音未全,却又被客栈老板双眉倒竖,怒目而视的模样给瞪了回去,只得舍了称呼,激动道:

“报官又顶个什么用处,城防司的兵丁早就被调取府里押送军粮了,别人不知道,您还能不晓得那是个空壳子?”

桑新鼎却是面露不屑,冷笑道:

“几个下三烂的臭丘八而已,敢打我货头的主意,就是不来官差,凭我手上一张硬弓也能结果了他们!”

“您总说我行事莽撞……”,那小厮说话时神色委屈,明明是想据理而争,面皮抖动数下后却依旧是先前那副苦戚戚的惊惶模样,活像是个因中风脸皮扭曲的面瘫一般。

他也发觉了自已的异常,背过身去以手拨弄了几下脸庞,待神色复归平常,这才转过身来瞧向顾轩,苦笑道:

“临安真人既然瞧出了这竹竿是处暗标,肯出言提醒想来定是有法子对付那些响马,您常说我行事莽撞,为啥又不问问他的意见再行其事,万一来的都是些江湖上的好手,您…”

他话至一半突然顿住,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好虎架不住群狼,外加客栈这种地方逼仄狭小,弓失又不便施展,就是手上功夫再好又怎敌的过一众贼匪夹击。

桑新鼎也知兹事体大,小厮当下所言不假。

他长叹一声后复归坐于凳上,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拱手瞧向顾轩,神色复杂道:

“还请真人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况且老丈昨夜发矢相救小子于危机之中,小子又岂敢坐视不理。”

顾轩说话间站起身来,行止桑新鼎身前,抬手抚向那块先前被他一掌击到木纹开裂的桌面,心中不由暗自生惊。

这等迅猛的劲力,又岂能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头所能催出。

“小道曾听家师提过,豫州路有个精研于地煞‘假形’之术的火工道人名唤丁行丧,一手玄法虽不及道门易胎化形的神通,却也可将人的容貌变幼为老,易女为男。”

他也不管身旁桑新鼎听罢此言后,眼中霎时间溢出的杀气和那微微抽动的脸庞,接着说道:

“只是听说后来那丁居士的道侣被旁门邪道所害,为躲避仇家只好带着幼女加入了朝廷武德司,就此在豫州路上匿去了形踪。”

一语既罢,顾轩看了眼浑身筋骨都紧绷而起的桑新鼎,解下身后佩剑以示心诚,躬身颔首朝杵在一旁怔愣的小厮行了个道礼。

“昨夜小道身陷困境性命交关,还要多谢姑娘仗义出手相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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