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再去康德宫调查的时候,和一个常年在那儿洒扫的老宫人碰上,只交谈了几句,便从他的口中嗅到了一丝奇怪的中药味。无意间问了他一句,“老人家吃的什么药?怎么不去休息?”
那老宫人登时吓得面无人色,竟“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
付敏政不愧是付敏政,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关节。原来在宫中,生病的宫人是没资格服侍主子的,怕过病给主人。尤其是服侍康德公主这样金尊玉贵的病人,如果被发现自己染病,还在跟前侍奉,可能会有杀头的祸患。
这老宫人如果真染病的话,上面不可能不报备,而一旦有了备案,免去他的侍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他仍然留在这里洒扫,就说明他并没有向上级报备,他刻意隐瞒了自己的病症!
这就很有意思了,如果是一般的小病,隐瞒一下倒也无妨,但如果是需要吃药的大病,刻意隐瞒就有些不合常理。换言之,隐瞒后他的药该从哪儿来的呢?
通过他的循循善诱,这老宫人终于吐出了实情。原来他的药是卢太医给的,非但如此,他的病也是卢太医第一个发现,并且每日定时给他扎针问诊的。而这一切在太医院和內使司都未有记录。
付敏政立即觉出端倪,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得的病?
而老宫人供出的日期,不偏不倚,恰好也是四月初八。
也就是说在同一天,卢太医在宫中发现了病倒的老宫人,云栽又在枕霞宫外撞见了神色慌张的卢太医。
这就很古怪了,要说卢太刻意巴结云栽尚且有道理可讲,为什么要替一个素昧平生的老宫人遮掩?
据老宫人所供,卢太医并非有意要替他隐瞒病情,只是那日他的病来得十分突然,在洒扫时忽然感觉身子一冷一热,眼前白花花一片,支撑不住便昏倒在地,幸而遇到前来问诊的卢太医,才救了他一命。
事后卢太医曾告诉他,他是风邪侵体,没什么大碍,只要吃几味药就好了。还问他,旁人知不知道他得病?老宫人老实地说自己是刚得病,还来不及告诉旁人。
卢太医当时松了口气,说:那就好,他刚才在来的路上听见几个总管说,后宫最近要裁撤冗员,首先要把那些年老患病的宫人送出宫去。
那老宫人一听就上起了火,他本来就年纪大了,无亲无故在宫里活了大半生,早就不熟悉外面的生活,如果因生病一事被迫离宫,只能是死路一条。就在他绝望的关头,卢太医向他伸出了援手,说他可以帮他度过难关。
于是,在他的帮助下,老宫人就将自己的得病的事隐瞒了下来。随着病情渐愈,原本他以为这件事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蒙混过去,孰料百密一疏,今个喝完了药,他储备用来去味的酸萝卜没有了,本想着康德宫僻静少人,不遮这一日也无大碍,没想到就栽到了突然造访的付敏政手里。
付敏政是何人?仅凭这三言两语就断定,这老宫人八成被误导了。事后他向大内总管凉月求证,果真如他所料,近期宫内并无裁撤冗员的计划。卢太医极有可能拿假的信息故意引导老宫人隐瞒自己的病情。
案子查到这里,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但付敏政是个谨慎之人,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是不会妄下结论的。
他先是问老宫人要了一些药物的残渣,拿去太医院给其他的太医检验。
之后又请了对疟邪素有研究的王太医秘密为老宫人诊脉,果然不出所料,老宫人得的并非是风邪,而是和女皇一模一样的疟疾。
而他发病的日子,刚好距女皇和小皇太女在富江县发病的日期(四月初十)只差了两天。
这下人证、物证都有了,只差作案手法和作案动机。
为了弄清楚这些,付敏政和江逸亭、顾冕等人商量了一下,故意放出了一点女皇在枕霞宫生病的消息,本指望卢伯竬惊惶之下能暴露出一些马脚。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事发之日服毒自尽了。
临死前,他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在了一封信中。就是岑杙现在正读到的这些,字迹已经从付敏政的锋芒毕露,变成了卢伯竬的含蓄收敛。岑杙只看了第一张,就被字里行间压抑的悲痛绝望,闷得快要窒息。
读完后,不知是叹息造化弄人,还是阴差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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