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信你宁将军会是那等无脑之人,只会听别人的话傻傻冲锋去送死。”

宁微道:“莫继不愿出兵,就算打赢了匈奴,他们最后还是会坐下来与匈奴和谈,不如不费一兵一卒,把三州的收复加在条款上。陛下听到咱们打了胜仗再结约,定然龙颜大悦。”

“岂止,听了简直要兴奋地流泪。”温珣跟着附和。

宁微哈哈笑了一声,“晓得么,你舅舅到任的信书前几日才摆上御前的案头。”

“他急功冒进惨遭兵败的消息必定会快很多。”温珣撇嘴,又问:“咱们如今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宁微回问他。

“你是将军,打仗带兵缘何问我这个书生。”温珣道,“匈奴这回可真的是带了十万兵马而来,气势汹汹,你不会和莫继一般还觉着这是个诳人的话?”

“无论是否真的,”宁微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在他手里,胡州注定守不住。”

温珣从营帐中出来时,已经是四更天了。

天上又下起了小雪,不远处候了大半夜的周忌把伞撑到他头顶上,为他挡下一身风雪。

“殿下,”营帐外的小路空无一人,温珣想从他手中接过伞,被对方躲过,只好继续往前走,问:“殿下对如今漠北处境有何想法?”

周忌听到这声疏离淡漠的称呼,微微皱眉,却未多言。他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谨慎道:“渠顿手握十万大军,我军三万,且已多年未战,兵懒刀钝,正面硬刚,绝对不是对手。

“胡州州城并不适合守城,且外有苏里江,冬季水竭,结冰时远非人力可破,纵横数十里都是缺口,到时大批人马杀到,胡州只能束手待毙。但主动出击,匈奴占据恪贺二州易守难攻之固垒,三万人马只怕都会折损在那。”

“故依你之计?”

“舍了胡州,转战安州。”周忌断然道,“嘉安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年春日,可再战。”

温珣顿住脚,只捎偏头,就能看见他棱角尚未分明的少年脸廓,板正周肃的脸上几乎看不见这个年纪该有的表情。

周忌手中的伞微微倾斜,顶端残留的雪簌簌落尽。他按捺下忐忑的心,抬头而望。

可惜温珣已经转过头。

“殿下,”他轻声叫道,嘴里呵出的白气几乎模糊了他的脸色,“为君者,不单要有杀伐果断之心,还需有体恤下民之情。一国之皇,没了百姓,失了民心,那就只余一个冰冷的位子。为民而谋,才是坐稳江山的关键。”

他的语气冷了下来,比此刻的霜雪还冰,“臣只多问两句,胡州七万百姓,殿下打算如何安置?胡州被匈奴占领后,一马平川的林州二十三万百姓,该置于何地?”

周忌张张嘴,又无奈地闭上,说不出一个字。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

连前世的三年后,他都没有想过。

温珣叹了口气,“你且看宁微,他是如何做的。”

————

渠顿从温珣手中逃走后,连夜赶往恪州,迎接他不是自己的部下,而是站在城头高傲十足的乌维雅。

“快开城门,让我进去。”渠顿高声喊道。

乌维雅头上的发辫整整齐齐,缀着大祺的红色丝带和东珠,看到城头下方狼狈破败的身影,轻蔑一笑:“你是何人?我凭何放你进来?”

渠顿的鹰眼涌起一股怒火,“别闹脾气,我是匈奴的单于,我的命令你敢不听?”

女孩儿手里搅着发尾,得意道:“仔细瞧瞧如今城头上的旗是谁的吧,渠顿,你已经不是单于了。”

渠顿一愣,这才发现,城头上的旗,已经换了图案,是她图尔沁佳部落的标志。

“如今我父亲是十九个部落的头领,整个草原上最伟大的王。而你,一个背弃者,不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渠顿心中郁气涨得他几乎失去理智,他调转马头,突然又不安地问她:“齐遁呢?”

乌维雅一愣,没想到此刻这人还在惦记那个大祺人,恨声道:“他啊,早就死在大祺人的刀剑下了,胡州城里咱们的同胞被他们杀了,你不管咱们自己人,大可去捧大祺人的狗腿去,他们的仇我们报。”

她夺过身边侍从手里的弓箭,瞄准他,“若再不走,别怪我杀了你。”

渠顿悲怒至极,牵着马后退两步,突然翻身下马,跪在地上,一手按着心口,大声道:“我,查尔博斤渠顿,自始甘愿听从单于差使,永不背叛。”

乌维雅得意地笑了,她手一偏,一根箭矢带着寒风的呼啸声越过渠顿的侧脸,带走一丝血,没入雪中。

“记着你今日的誓言,以后,你就是我的奴隶。”她放下弓箭,手一挥,城门缓缓打开。

渠顿擦掉脸颊凝固的血珠,面如表情地进城。

几天的安稳优渥的生活让乌维雅忘了,这个男人有多么多疑和可怕。

没过几天,在前线崔敦白遭遇伏击失踪之时,渠顿安插在三州的金鹰铁骑兵把乌维雅父女及其手下杀的一个不留。

渠顿坐在恪州刺史府敞亮的厅堂上,手里乌维雅漂白的头骨光顺亮滑,他满意地看着座下熟悉的面孔,下令道:“整顿兵马,踏平漠北!”

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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