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斯讳莫如深地问:“真想知道?”

“你说,我就听。”

“九岁时,我曾期望天下太平,百姓无忧安乐,”胡斯嘴角挑起讥嘲的弧度,“但现在我只想定周灭亡。”

沈之玠怔愣一下,而后淡声问:“大靖呢?”

“主子在大靖,”胡斯眼底掠过摸锐利的光,又隐没与深处,“我为他所救,他去哪,我就在哪。”

只要宣宴仍是大靖丞相一日,他就对大靖毫无想法。

救命之恩盖过尖锐的复仇欲,是宣宴将他从恶鬼游荡的地狱里拽出来,用行动告诉他人无信则同鬼无疑,所以他必定信守承诺护他周全,其次才是噬骨焚心的仇恨。

沈之玠指尖轻轻擦在刻刀上,乌眸流转,带着清清冷冷的光芒:“愿你所得皆所求。”

她是定周长公主,以她的为人和手段,若想要覆灭一国必然会将那方土地上的势力彻底推翻,斩草除根。

但她如今却办不到,不知自己能活几时,能不能活到筹谋布局胜利的那天。她只能在预知到的时间里,将沈亦言斩首刀下,拖着他与自己赴黄泉,也不枉他活埋她一场,死也有个伴。

胡斯觉得她这人真是不知者无畏,先前谈及生死时秉着恃才傲物的脾性就让人胆寒恼恨,现下一国百姓的生死在她口中,更是轻飘飘的“祝愿”二字概括。

“你想法也太幼稚了。”胡斯没好气地怼回去。

沈之玠比划好位置下刀,低头继续在桃木枝上雕刻线条,舌尖漫不经心地舔过唇珠,轻笑道:“可这不是你先求的吗?何况如你所言,幼稚的该是你才对。”

“用嘴说的简单,但这世间从来浑浊,战争、议和、朝贡......很多事没你所想那般容易,这桩桩件件里,都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野心和欲望。”

她不知道要怎么和胡斯形容这些,掰碎跟他讲,又觉得没必要。话在心底转过一圈,化作唇边言不尽意的一句:“你须嘚知晓,驱动这天下往前走的并非善良与道德,而是无穷尽的利益与需求。”

胡斯忘记自己何时走的。

他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女子起身朝他走来,最后格外无情地砰一声关闭窗户,任由他在风中神智凌乱。

她同他说的那些,宣宴偶尔也会同易心提起,他偶尔听进几句,转头就忘。

只这次,他记得清清楚楚。

从某方面来讲,沈姑娘和主子对待天下的看法,竟出奇的一致。

之后几日胡斯照常到和风堂蹲守,沈之玠无聊就在刻她的簪子,等簪即将成型已经距离她同宣宴交谈过后五日。

夜间突然落雪,大雪压城,整座弥漫着药草味的药堂变成白茫茫的一片,青砖碧瓦上覆了一层银白色的积雪,在明月暇光照映下,愈发晶莹剔透。

院中种植已久的梅花渐次绽开,粉雪飘落在娇嫩枝头,红白相映,清秀傲然的仿佛偷落人间的月宫仙子。

清晨雪停,沈之玠清闲,从安师兄寻来的药草里翻出木贼草,细致地做起打磨砂光的活计。

直到门扉在安静中被叩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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