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蓁蓁何曾见过萧衍这幅慵慵懒懒,又与她秋波暗渡的模样?她顿时心中就升起慌乱。

微风拂过面颊,她心想着莫非这就是情郎待她的特别么,面容逐步浮现红晕。

萧衍俯眼看人:春光照下,小娘子身姿亭亭玉立,上身故意倾向他,显出身前丰盈,腰身纤细,白颈如玉,眼睫蝶般颤翅,双颊飞红,似这千树桃花灿然绽放……

她在用尽全力展现她的美。

然同样的手,昨夜在她那车里,她可是放在一方砚台边,若非他及时说明他是个官,恐怕那砚台就要了他的命。在此之后,同样递东西的动作,她是十分嫌弃地捏着那鱼符的尾巴,生怕她的脸被他看到,生怕他缠上她。那时的小娘子疏离至极,冷漠至极,绝情之极,哪有分毫当下的和颜悦色?

萧衍摸了下额心透着隐痛、与眼前这握了杯盏的纤纤素指脱不了干系的地方,心生讥诮。

这个从天而降的“妹妹”,可真“特别”啊。

特别虚伪,特别做作。

相较于萧衍这副神色不惊的模样,沈蓁蓁可就不安多了。

被情郎目不转睛盯住,她愈发局促。

虽她也做过要承受旁的小娘子的嫉妒目光的准备,毕竟后来她才反应起来,往前她跟着堂哥和萧衍出门时,总会在各个地方邂逅到好些小娘子,不是因恰好遇见,而是她们早有准备,专程堵在萧衍出行的道上的。

可他当众这样……也太直白、太高调了。

渐渐地,沈蓁蓁被萧衍盯地面上红晕彻底蔓延,不止脸颊,就连脖颈耳朵也跟着红透。她垂眸不看郎君,大脑一片空白,忘了手中杯盏悬在半空中,口中开始磕巴地回他的话:“我、我……”

好在沈霁发现了她的不安。

沈霁打断沈蓁蓁的露怯,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不给萧世子颜面的话:“萧青辰,够了,莫将你那套用在我沈家人身上。”

自小相识相知,沈霁看惯了萧衍捉弄那些不顾死活扑他身上来的小娘子的手段。

他这好友长得太招眼,长安城的小娘子又热情彪悍,也是在萧衍身旁他才大开眼界,见识到了成百上千投怀送抱的方式,他这好友为此不胜其烦,练就了一身不显山不露水地捉弄人将人拒之千里的本事。

萧青辰对别人家的小娘子如何,与他沈霁无关,他也无权横加干涉,然沈蓁蓁不同。

她自小过的苦。

六年前伯父去世,伯母受刺激早产生沈约,而后一直体弱卧床不起,大房那一脉全由十岁的沈蓁蓁拿主意。伯父丧事上虽有他的父母帮忙,但那时三四岁不懂事的沈霏霏一步离不开沈蓁蓁,成日吵嚷要阿耶要阿娘,沈蓁蓁作为孝子,既要安抚不懂事的幼妹,还要行守灵、送路、谢客等诸多丧礼事宜。说她一夜长大也不为过。

更雪上加霜的是,祖父也在那年不久之后故去。

沈蓁蓁自小养在祖父院子里,对祖父母感情深厚,双重打击下,沈蓁蓁从此性子变了许多,说话行事都小心翼翼,很难看她如何开怀笑,也很难朝人敞开心扉。

他怎能看着萧衍打趣他这个敏感、脆弱的堂妹?与萧世子调情,旁人或许甘之如饴,而他堂妹若受打击,只会愈加封闭自己。

见一向好脾气的沈霁此刻脸色黑沉如水,萧衍只觉莫名其妙。

沈二莫非是脑子出了毛病?没见着是他堂妹跟别的小娘子似的主动招他么?

萧衍没接沈蓁蓁的茶,神色不明地端起桌上酒盏,一言未发地仰头饮尽。

沈蓁蓁坐在两个郎君中间,明显地感觉到两边气氛的低落。

她虽不太明白沈霁口中所谓的“那套”是在说什么,但她从不怀疑沈霁护着她的心思。

自打祖父和父亲故去,母亲一颗心都在体弱的沈约身上,沈家最关爱她的人便是堂哥了。几乎是身子本能镌刻,见沈霁面色不悦,不及思考萧衍的行为,她就开始想办法去讨堂哥开心。

她太需要沈霁的温暖。

尽管他的温暖并不仅仅给她一个人。

沈蓁蓁坐回原位,素手斟茶,一口一个“霁哥哥”地叫着,与沈霁轻言细语地聊起蒋州的见闻,又朝他讲她与蒋州结识的同龄人之间的趣事。她有自己的一套说话方式,话语轻柔又有趣,很快就说地沈霁眉间舒展,与她你来我往地谈天论地,将方才斟茶给萧衍的小事抛却在了脑后。

此宴上,众人对沈家小娘子的感观各异,对萧世子与沈娘子之间时晴时阴的氛围也生出不解——

先时,花枝簇簇,春光明媚,郎君破天荒品了小娘子的糕点,小娘子递去杯盏,与他眉目传情,萧世子似乎很受用地撑额凝着她;也不知沈二郎说了句什么,沈娘子与萧世子便各自散了,直至宴毕,再无交谈。

而宴后,又有几点,是长安小娘子们私下热烈议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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