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兀地止住了对话,双眉紧皱,苍白的面容上,那一对漆黑的双眸此刻显得安静无比。佩图拉博凝视着它们,心中闪过一个形容词。
死寂。
钢铁之主勐地探出手,抓住他的肩膀摇晃:“康拉德·科兹!”
几个强而有力地摇晃过后,科兹总算是醒了过来。他带着一种困惑且苦恼的微笑,看了眼佩图拉博的右手:“你介意松开吗,兄弟?”
钢铁之主松开手,面容严肃地问:“别叫我兄弟,我和你不熟。刚才那是什么情况?你的那种天赋又回来了?”
“首先......你真的很小心眼。”
科兹举起一根手指:“而且,我更愿意称呼那东西为诅咒。其次,我现在拥有了一个可控版本的预知天赋,所以,从来就没有‘回来’这种说法,它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只是偶尔隐藏起来了罢了。”
佩图拉博皱起眉:“我不关心这些事,告诉我,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这个嘛......”
带着一种近似于困扰的微笑,科兹摇了摇头,他站起身来,在刹那间就被黑暗所包裹了,只给佩图拉博留下了一句话:“来会议室见我吧。”
钢铁之主气愤地站起身,手已经摸到了被他命名为钢铁的战锤上——这个该死的潜行者!仗着自己能在黑暗中来去自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吗?!
念及至此,佩图拉博干脆将战锤扛了起来。他拉开自己房间的大门,开始在无人的第一舰桥上行走,直奔会议室而去。
他本以为自己会是除去科兹以外第一个抵达的那个人,却没有想到,有两个人竟然比他还要快。
荷鲁斯·卢佩卡尔,罗伯特·基利曼。前者困扰地摸着自己的头顶,看着面前摊开的一份报告沉默不语。
后者则面色惨白地瘫在椅子上不愿动弹,面前摆着一杯漆黑的不明液体,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浓香。
“那是什么?”扛着战锤的佩图拉博问。
“......一种安神茶,用来缓和精神,罗伯特很需要它。但是,佩图拉博,你为什么要——”
“——我想殴打康拉德·科兹一顿。”佩图拉博冷声回答。“他莫名其妙地跑来打扰我,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离开了,我对此很不满。”
“嗯......”
荷鲁斯苦笑着抬起双手:“但是,这是会议室,佩图拉博,你不能带着武器进来啊,就算那是伏尔甘做的也不行。”
钢铁之主勐地皱起眉:“你怎么知道这是伏尔甘做的?”
“因为他给我们都做了一把。”基利曼揉着眉心,有气无力地说。“唉......科兹是不是给你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谜语?”
佩图拉博沉默着将扛着的战锤放了下来,他找到自己的位置,闷闷地坐下来,双手抱胸,然后才开始回答罗伯特·基利曼的问题。
“差不太多。”钢铁之主此刻的脸色比机器人更像机器人。“表现得非常奇怪。”
基利曼点了点头,坐直以后,拿起面前的那杯安神茶一饮而尽了——他此刻这样的虚弱当然不只是因为处理政务那么简单,还因为他信了马格努斯的话。
前天深夜,马格努斯跑到了极限战士的驻地敲响了他的房门,在常胜军们沉默却诡异的目光注视下手舞足蹈地告诉基利曼,他找到一个可能的办法跨界了。
“我们或许可以帮上父亲的忙!”
马格努斯在说这句话时,所具有的那种活力以及希望,让基利曼印象深刻,也让他决定听一听马格努斯的话,然后试上一试。
而这么一试,就直接让他昨天昏迷了宝贵的八个半小时,马格努斯更惨,今早才悠悠转醒,过量透支灵能的后遗症让他甚至不得不躺在医疗舱里恢复。
“他就是这样的人,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佩图拉博......”
基利曼用一句勉强像是安慰的话让佩图拉博的脸色有所缓和了,而接下来走进房间的那个人,则让他刚刚有所好转的脸色立马又垮了下去。
不需要我说,你们也能知道是谁。
“日安。”罗格·多恩朝着他们点了点头。“是康拉德通知的你们吗?”
“不,是圣吉列斯发讯息让我来这里的。”荷鲁斯答道。“但是,罗伯特与佩图拉博应该是被康拉德通知的。”
基利曼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虽然这样做效率比较高,但我还是希望他不要再突然从我的天花板上探出半个头了......他明明可以让中枢通知我们的。”
多恩没有回答这句话,他的目光已经被佩图拉博斜靠在桌子旁的那把战锤吸引了。注意到他的眼神,钢铁之主眯着眼,用右手握住了战锤的握柄。
“这里是会议室。”多恩率先开口,站的笔直,面容严肃。“你不应该将武器带进来——哪怕是来昂·艾尔庄森,也同意了这句话。”
“我不是他。”佩图拉博冷笑着回答。“我也不会同意你的话。”
多恩点了点头。
“那么,我会用泰拉禁卫的身份命令你,将那把武器拿出会议室。鉴于复仇号此刻位于泰拉旁边,我的命令与头衔仍然有效。你是否遵从?”
佩图拉博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低吼道:“说不过就要以权势压人?!我不遵从你的所谓命令,我还是个叛徒呢!”
荷鲁斯闭上眼睛,沉痛地往自己的额头上拍了一下。
他叹息着说:“父亲与船长虽然都不在,但是,佩图拉博,如果你再为了和罗格争辩而选择使用这种说辞......我就不得不采取一些你不会太喜欢的措施了。”
“是他先开口挑衅的!”
哪怕闭着眼,荷鲁斯也能感受到佩图拉博望过来的眼神,他没睁眼。
牧狼神闭着眼回答:“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不是挑衅,佩图拉博。多恩要求你将武器带出会议室是合情合理的,我们都同意了这件事,会议室内不应携带武器。”
“但是,今天可以破例一次。”多恩如此说道。“考虑到我们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东西,携带武器,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我们很快就会用到它们了。”
荷鲁斯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看了罗格·多恩一眼,一旁的罗伯特·基利曼更是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至于佩图拉博......
他冷笑着站起身:“亲手打破自己设立的规则?真是令人失望,不劳你为我开这个特例了,罗格·多恩。我现在就将钢铁放回去。”
“钢铁?”
佩图拉博扛起战锤,高傲地扬起下巴:“它的名字,如何?”
“以你的品味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个很不错的名字了。”多恩平静地回答。
与此同时,走廊上传来了多个脚步声。
珀佩图阿折下了一根青草,它原本并不存在,在几分钟以前,它还只是无尽星海中飘荡的能量之一。此刻却以货真价实的青草形态在创世女神的手指中轻轻摇曳着。
她凝视了它一会儿,随后松开了手指。吹拂而来的风将它带远了,法师转过头,目光追随着那根青草在风中飘荡。而就在此刻,珀佩图阿的声音却从他身后响起了。
“我想看看你的记忆。”她说。这句话中虽然带了个想字,但语气里却没有太多的请求之意。
何慎言嘲讽地一笑,仍然看着那根草:“你大可不必问我。”
“这叫礼貌......不是吗?人类的交谈礼仪中,这可是一项必需品。”
“你不是人类。”
“那么,你是吗,法师?”
三米高的女神笑着弯下腰,握住他的肩膀。
本该暧昧的姿势却因为接下来到来的极端痛苦而显得没有丝毫浪漫可言,法师闭上眼,咬住牙——珀佩图阿正在‘汲取’他的记忆,这个举动里没有任何温柔存在,她可以,但她不想。
换句话说,这是她的小小报复。
“我是不是......和你没有关系......”法师缓慢地说。“而且...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不会成功的。”
“唔。”
珀佩图阿若有所思地低语了一下:“我上次就看过你的记忆,法师,但看的不够仔细。我显然遗漏了一些细节,是那些细节支撑着你走到如今。所以我要找到它们,记住它们......”
她温柔而低沉地在法师耳边说道:“再忍受一会,好吗?当我创造出一个人人皆有这般意志力的新世界时,你会感到骄傲的。”
法师并未说话,只是沉默。
女神却笑了起来。
“你似乎在心里咒骂我——好吧,法师,我暂时允许。”
她笑着攥紧双手,更大的疼痛随之而来。
......
记忆是人存在的证据之一,每个人,都曾存在于他人的记忆当中。形象各不相同,所代表的意义也各不相同。爱、恨、过客......
是记忆构成了人存在的基底。
而现在,何慎言能感觉到有某种东西正在他的灵魂与记忆之中反复地搜寻,所带来的痛苦让他不想说话,但是,这一切都不禁让他有些想要叹气。
上次遇到珀佩图阿时,她就给他植入了一段虚假的记忆。一个能够创造世界的神明,却对他人的记忆如此在乎。
你简直失败至极。何慎言想。
“或许吧,宝石。”
珀佩图阿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她又换回了那个见了鬼的称呼。
“我不会否认我的失败,作为万物之母,却被自己的造物反叛。无尽星海里或许没有比我更失败的母亲了,但是,我会找到原因的。”
你不该在我身上找。
“不,你还没有明白,宝石。他们反叛,我的失败,并不是我的问题,而是源自他们的低劣本性。”
“我走遍了无尽星海,也未曾有见过任何一个世界像我创造出的那些一样具有疯癫的本性。人人似乎都可以随时堕入恶的那一面,然后互相杀戮。”
“足以导致世界毁灭的问题在他们身上是家常便饭,我也曾经以为是我在创造他们时疏忽大意了。可后来,我意识到,不只是一个世界这样,他们都这样......”
“法师,难道你未曾在实验失败时销毁那些失败的材料?”
我实验的对象是没有心智的怪物、没有生命存在的死物,以及魔力塑造出的构装生物——而不是人类,从来没有人类。
“哈......”
珀佩图阿轻笑了一声:“我不得不承认,我已经开始羡慕你的这种坚定不移了。不过,你知道它们都对那三个本地神明做了什么吗?”
“在我们正式开始以前,我可以提醒你一句,法师。那树人所提供给永恒天堂的技术可不仅仅只是扭转神格那么简单。”
何慎言的面色勐地往下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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