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遇刺,这本该是一桩惊天动地的骇然大事。

可身为监正的孟玄机仍然端坐社稷楼,并未有半点离开的急躁意思。

他眉头紧皱,好似打成死结。

“失魂落魄,无心无智之人,瞒过殿下的觉察。

再辅以五金四魄铸成的冷不防,破去龙脉护体。

等到坐镇皇城的几位大宗师发现不对,已经晚了。

连烛照虚空的社稷楼,刚才也成了摆设。

步步为营,环环相扣,确实天算。”

孟玄机眸光闪烁,冥冥虚空流光倒卷,宛若掌上观纹,把前因后果捋清楚。

“但以殿下之缜密,不应该疏忽掉水云庵这一条线才对。

无论是与怀王的交际,亦或者纪九郎呈上去的折子。

都有意无意暗示过此处异常。

若考虑到太子妃的关系,选择网开一面……却也不合情理。

殿下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牵挂情长的性子。”

这位钦天监正眼中倒映出交织的光华,好似驻足于长河观水,显出洞彻入微的玄奥气息。

随着浓郁灵机喷薄运转,其人元神凝聚,宛如逆流而行,追朔过去。

光阴岁月悄然荡漾,搅出一圈圈实质般的涟漪波纹。

恍若黑色二色,萦绕于孟玄机的周身。

如果天运子在场,定然会被惊到骇然失色。

因为这正是他引以为傲的本命术!

烛照光阴!

这便是当世道术第一人的天赋才情,几近于妖孽。

若非白重器如彗星崛起,光芒实在太过耀眼,令跟随的众人暗然失色。

加上孟玄机从来不与人生死战,深居简出于社稷楼。

甚至极少出手,纵然跟同辈较量,亦是年月久远。

种种原因,使得这位监正大人的声名不显。

尤其近二十年。

江湖上议论最多的。

皆是山河榜上前十人,谁高谁低,孰强孰弱。

反而少有好事者提及监正之名。

好像将其澹忘一样。

“一捧光阴水,一条岁月轮,天运子这门道术确实有些意思。”

孟玄机眸如烛龙照彻虚空,四周晦暗不定,好像四时轮转。

他抬起右手,五指牵动因果丝线,试图寻出太子遇刺的根本源头。

可渐渐地,这位监正大人端坐的身形一动,神色也凝重起来。

其就像坠入一口深不见底的幽冷古井,无止境的向下跌堕,竟然没个尽头。

磅礴如潮的浓郁灵机被抽空,宛若万千蛟龙啃噬四肢百骸,叫一尊大宗师都产生难以为继的惊愕感觉。

如果不是孟玄机天人合一,修成不朽元神,一念之间吞纳寰宇灵机,填补巨大亏空。

恐怕都要被吸得干净!

自太古以来。

诸般道则权柄当中。

观照岁月,改写因果,生死涅槃之类。

最为难以揣测掌握!

孟玄机屈指弹动,体内烙印的法理形成条条道痕,好似龙蛇,宛若神链,交织于肌体。

其人仿佛与道同存,化为九天十地、日月星斗、风雨雷电等实象显化。

那座高耸入云的社稷楼像是照彻亿万里的明亮火炬,横扫冥冥虚空无尽深邃。

莫说整个天京城,便是相隔重重山水的九边,亦能瞧得见那道不可忽视的灼灼炽焰。

“果然!殿下身陷大劫!”

坐镇社稷楼的孟玄机,此时把烛照光阴道术催发到极致。

其威能连天运子看了,都要自惭形秽。

那双晶亮莹润,宛若暖玉的眼眸忽闪。

终于循着错综复杂的因果丝线,追朔到根本源头。

他像走到长河上游,窥见那张寰宇棋盘的一角。

白含章胸口没入鎏银的冷不防,蟠龙袍染血尽赤。

浓郁无比的墨色黑云,好像四面八方的滚滚潮水,铸成铜墙铁壁似的一方牢笼。

“太古之初,纵然强如仙神,也不可避劫,皆是谈之变色,隐有惧意。

盖因,‘劫’之一字,与‘道’同在,一体两面,概莫能外。

越是置身万丈红尘,体会人心大欲,越有纠缠因果,劫气迷心的危险。

所以,太古天庭共主划分三界,订立人神之别。”

孟玄机的眼界与见识,不说当世第一,也能位列前十。

即使仙神尚且要被劫气所迷,劫数所困,更何况凡夫!

“殿下应当觉察到自身历劫,可却无动于衷,未有半点动作……”

孟玄机沉吟不语,他作为白含章的半个老师,很清楚那位太子的心思究竟有多深。

论及下棋对弈,那些名动世间的大国手都难撑到中盘。

多半在布局阶段就已被咬死,一刀斩断大龙。

遥想白含章还未成为储君,犹有几分风发意气的时候。

曾经放出过“天下无人可令我收官子”的豪言壮语。

而且这还不是自吹自擂。

像位列左相的古少罄,就在棋坛名气极大,有着“开局百步无敌手”之美誉。

棋力之强,当世顶尖,说是坐二望一都为不过。

但只有孟玄机晓得一件事,白含章九岁学棋,往后千场无一可胜。

哪怕等到及冠,与做过一段时间太子少傅的古少罄下,也是输多赢少。

随着年纪渐长,胜负渐渐被拉平到五五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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