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冬。秋旷醒足足睡了七天才苏醒过来。
醒来又是静谧寻常、其乐融融的一天,没来得及逃走的蛟龙等妖一如既往洒扫备食,相熟的太医一如既往在旁守视,空气微温干燥,他还没完全睁开眼睛,嘴唇间就被塞了一小粒蜜桃干。对方的指尖在他唇上轻轻擦过,不敢停留,小心翼翼地飞速撤走了。
秋旷醒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是严他锐,严他锐神色如常,坐在他床边,微笑问道:“口渴不渴?饿不饿?”
但动作细节确实是小心翼翼的。秋旷醒一时不清楚他是领悟了什么,还是仅仅担忧自己身体不适。
索性试探反问:“严公子在思索什么?”
严他锐却只道:“快新年了,这是此生我与你同过的第一个年,年后我又可能须稍稍忙碌了,所以最近常常走神,思索些合礼的隆重的年节安排。”
听上去,秋旷醒觉得他至少已经将自身当成这孤光殿的主人之一了,住得如鱼得水,当下非常欣慰。
一边也开始思索辞旧迎新的礼物,一边再问:“太子来过么?”
蛟龙:“还没。”
秋旷醒:“……”怎么还不来,戏愁不会是在盘算个大操作吧?
才这么念头一动,严他锐回首指指内殿四下里高高挂起来的五色绸缎、剪贴好的窗花、硬生生托荧路飞去飞来从宫外买进来的整垛糖葫芦,笑意不减道:“你喜不喜欢?”
其实秋旷醒不知情,这七天里,发生了众多事,其中大的称之为差点天翻地覆也不为过——头一件要事是,七天前冥主素眠领着黑无常与侍从吴参差来魔界谈和,法力全无期间,魔界没动他分毫,自己人却动手了:不清楚究竟依靠什么方法,吴参差设法偷走了他藏存琥珀宝物中的法力,一跃取代素眠成为新冥主,震惊三界。
且囚禁了素眠,惊动天庭从中斡旋,一时未果。
继而,荧路匆匆从魔界飞回人间来汇报一切,严他锐初次知晓秋旷醒不算个纯粹的凡人,听完外表神色不讶不愁,只淡淡地道:“你说花神的碎片在魔界无故伤势很严重?”
一口气讲全疑点的荧路:“对。”
只不过他两个都尚未推测到花魂足以遏战,只见魔界的两片残瓣力量有限,人间渡劫的花神主元神也没能阻止十年前魏楚战争,荧路想,当今暴君命格的魏国皇帝,没准是在某些时机节点受了花神的正面影响吧?
严他锐道:“也许是因为他魂魄中有太平镇煞咒。你虽说太平镇煞咒不至于伤仙至此,既然他对恶欲反应强烈,倒也八九不离十。有猫腻的,恐怕是他魂魄中咒文的数量分量及刻咒入魂的缘由,通常仙魔皆不会刻咒入魂吧?”
荧路解释道:“通常不会,一则一个不慎多少容易伤入魂魄,过犹不值;二则,这就像凡尘小和尚个个修不出舍利,法力不够深广或心意不够坚持时,便是想做也做不成。”
严他锐忽而道:“怪不得。”说话间目光疾陷落寞,荧路不敢多问,但晓得原本严他锐是决意在魔界夺下天庭之后,调遣少量性情温和稳重、肯从命不作虐的魔将来陪他兵变魏国的。对此,严他锐本没丁点犹豫,曾道:“兵不厌诈,何况此生此世我承受着昼夜双重的重荷,早已不是只渡人间,人先犯我,我为何不能使用我手中全副实力?不过,兵贵士气,须得一鼓作气先定天界,不叫人间胜利泄了战意平了冲动,这几年我还忍耐得下去。”
这下子,严他锐无奈何向她改口道:“秋旷醒可能承受不了那样多魔气,再混合战意,他注定受伤。”
荧路疑虑道:“那么您是改变决策,不点我等相助了?”
严他锐很确凿地道:“不必了,我也不是毫未准备人间的势力,大可以重新寻个稳胜的计策。”然而下一句,又很不确凿地道:“可他现下身体便不好,荧路,我有些拿不准该不该取回一些力量,释放更多魔血,医好他。”
魔尊的魔血真正是能够渐渐治愈秋旷醒的,这一点严他锐颇有把握,可惜速度与剂量所需远远偏差了他的设想。这七天,荧路遂眼默默瞧着他在寝殿内外负手频踱步,走来走去,来回思量,一会判断不激发更多魔血秋旷醒怕会一直断续忍痛病卧下去,一会提防万一释放魔力归体,往后漫长治疗期间,秋旷醒再靠近他,难免受魔气损伤更重;两厢之间,难找定一处平衡。
荧路见证他潇洒惯了,或许因小白花并不近在眼前,哪怕针对小白花一事,魔尊也无非只是洒脱表态:“只要他快乐,随他去。”凡事哪里曾嘀嘀咕咕纠结不已过。弄得荧路想了想干脆放弃提醒他:“陛下,您已经知道忠王是仙君了,就不觉着大祸临头么?”
反正第七天,严他锐继续思索达旦,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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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锁眉,一被秋旷醒发觉,他就锁不成了。
送走太医,严他锐很快取一盆热水,拿细柔绸巾蘸着热水替秋旷醒擦脸。秋旷醒顿觉别扭,这点小事他自己也不是办不来——谁知,艳鬼不止大为启发了蛟龙,还大为启发了严他锐的思路,这几天,被严他锐悄悄耳提面命和煦逼迫过了的锦鲤精顿时不得不助攻道:“王爷,您不要介意,这是情人间必经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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