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尔,我不明白。我们完全可以等到他离开以后再来到这个村子上,只需要几天时间。”

格尔曼在车子附近走了半天,向米哈伊尔发问。越是接近村子,他内心就越沉重,米伦迟迟不归使他反而短暂地松了口气。他知道情况的艰难,也能接受米哈伊尔的主意,但他仍然不理解。

“袒族走了之后我们就只剩下木头可以吃了。他们是来刮地皮的,会把所有的东西都拿走。我们反正是在一条没个准儿的路上了,不如把步子迈大一点。我要截下那个家伙,不是他抓住我,就是我截住他。我们要和庄园分享本来要被夺走的东西,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格尔曼想指出米哈伊尔的幼稚。他首先就觉得村子里的人会把袭击袒族人的外来者当成灾星,而不是义士。米哈伊尔猜出了他的想法,在他之前开口。

“既然必须得来点儿硬的,我选对袒人动手,而不是对罗克赛兰人。至于惹祸遭灾,他们应当去怪祸事本身。”

“他们本来可以熬过去的,但是如果惹火了袒族人,事情就没法收拾了。”格尔曼说出了他对另一个方面的担忧。既然他和袒族人不那么光彩地交过手,他在这方面就有一些发言权。“事实是这样,袒族人去要,他们给,那么两边都能满意,因为这是交易。你可能不熟悉这种交易,袒族人卖给他们的是安全,至于安全的反面是不是因为卖家根本不重要。这时候你如果搅合了这交易,两边都会怪罪于你。

“我们应该首先想想怎么搞定他们,这帮人可不好对付,至于后面的事情,我们得先活到明年才该去想呢。”米哈伊尔示意他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在他看来,一个决定只要作出,无论如何就是要执行下去。那种年轻人因为爱面子而产生的倔强在他身上体现得相当明显。

两人不再说话。米哈伊尔很清楚,自己还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他想起这些天稀稀拉拉的队伍,奴隶们在彼勒死后对头领的态度就像一匹不服管教的马在挑选骑手,像一群观众在看舞台上的笑话,像一群无情的鬣狗在等着濒死的猎物彻底倒下。

米哈伊尔有一种敏锐的直觉,这也是他率领队伍在原地踌躇不前的原因。他从奴隶们脸上的兴致索然看出,这些奴隶服从他的原因是无处可去的绝望。为此他们愿意服从任何一个眼下可以做到的命令。他是在刀刃上行走,如果情况变好,奴隶们有了些许自由,他作为一个僭主很有可能会被抛弃。如果情况再差一点,他所率领的这个松散的群体就会在饥饿和寒冷中崩溃。他得把这些人再捻得紧一些,像捻灯绳那样才行。他能感觉到,这样一群人哪怕被全副武装的袒族瞪上一眼都会像扎堆的老鼠一样四散奔逃。这样他的冒险计划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他有一点光火,他不是做过一番挺好的演讲了吗?他们不是反应得很热烈吗?他难道不是一个很受拥戴的领袖吗?他们不是在那之后对他的命令和安排都服从得很好吗?其实,人在激烈的情绪下的反应不能当真,惯于服从的人们反而更难信任一位带头人。演讲和鼓动的花应当是开在土壤中而不是火焰上。他离想通这些事情还有很长的距离呢。

米哈伊尔的计划已经不仅仅是冒险了。在人群中杀死一个袒族征税官,简直称得上疯狂。米哈伊尔喜好冒险,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刺杀彼勒的行为树立了一个对他自身不利的标杆。奴隶中有胆子杀主子的不多,有胆子杀死其他奴隶的比比皆是。他需要建立起一些独属于他的威严,才能阻止事情向对他自己最不利的方向滑去。他所理解的建立功勋和威严的方式还不包括欺骗和交易,他不到二十岁的脑袋里只能想出一种他自己愿意尊重的行为:做出冒险的举动并且从中幸存。

他的办法就是利用情绪的余波和大雪中无处可去的境况推着他不忠诚的队伍去冒险,冒更大的险。对这样一群孤立无援的人而言,冒险不会拆散他们,反而会使他们短暂地团结起来。哪怕今天是袒族的大君带着他能够横扫整个大陆的十万劲骑住到这个村子里来,米哈伊尔也会带着这几十个奴隶试着把他的心脏刺穿。这无关勇气,而是一种被迫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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