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瞬间慌得厉害,想要喊人,深夜里却也没有脸面搅扰他人。
硬生生撑着身子,咬牙坐了起来,缓了好一会儿,呕出几口清水,才勉强能够行动。
他弯着腰,钻回帐子里去,只想静静躺下,熬过这一夜。一进去,却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味儿,先前他身在其中,尚没有发觉,此刻乍然进去,便觉出来了。
帐中黑漆漆的一片,也看不清人,只近处传来微弱呼唤声。
他循声摸过去,先闻见了刺鼻的酸味,怔了怔,才发现那人已吐了一滩秽物,躺着动弹不得,向他哀求道:“救我……”
他恍然明白了什么,又去推邻近几人,不断呼喊,帐子里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在里头待久了,头越发的昏沉起来,连带着呼吸也不畅,他连忙返身出了帐子,在野地里拼命灌了几口冷风,才找回几分清醒。
夜深了,四下里已是静悄悄一片,原该是有守夜的兵,也不见踪影,大约是躲懒去了。
他摸到几处帐篷外面,勉力呼救,里头的人却只当是又有男子遭人折辱,睡梦中不耐烦道:“滚滚,大半夜的还不消停,走远些去弄。”
崔冉绝望四顾,终于发现,这偌大的军营里,他能找到的,只有一人。
他就是这样撞进中军大帐的。
里面已经熄灯了,黑得厉害,他正在想,是该在门边通传一声,还是走近前去唤赫连姝,忽地只听窸窣一声响动。
一阵风朝着面门直扑过来,他还未及出声,胳膊突然被反扭,背上挨了一下,立时就被压跪在地上,喉头抵上一件冰凉的东西。
他忍不住“啊”一声叫出来。
摁住他的人像是陡然一怔,立刻收了力,他跪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须臾,灯就亮了,他听见赫连姝的声音:“怎么是你?”
他捂着脖子,连连呛咳,一时竟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眼冒金星,几乎背过了气去。紧接着就被人拉起来。
看清眼前人时,崔冉倒是错愕了片刻。
因着刚从床上起来的缘故,赫连姝并没有穿平日里的皮甲和斗篷,而是一身水红色寝裙,倒是显得异乎寻常地温和,身上的压迫感散了大半。
如果不是方才还拿刀抵在他脖子上的话。
她此刻望着他,没有往常的凶狠,只脸上写着吃惊,“你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
她伸手在他颊边捏了一把,半开玩笑,“怎么,把自己抹成这副德性,半夜来爬本王的床啊?”
崔冉却没力气理她。他被她扯起来,也站不起身,坐在地上喘息,“我,咳咳……我们帐子里烧炭取暖,人都晕过去了,求你救救他们。”
赫连姝的神色就微微一变,“烧炭?哪里来的炭?”
他忍着眩晕,简略解释了几句,就听她狠狠骂了一句,大步流星地出了帐子。
不一会儿,外面人声就大起来,像是远近的士兵都醒了,闹哄哄地赶往男子们睡的帐篷救人。
崔冉这才心头略松。他就知道,赫连姝奉命押解他们这些人去白龙城,哪怕心再硬,也必不会见死不救,让他们大批地死在途中。
他正瘫倒在地上喘气,就见她去而复返,掀开门帘时怒气冲冲的。
“你们当真是胆子大。”她道,“一顶密不透风的帐子里,挤了那么多人,也敢烧炭,怕是蠢不死你们。”
他听着她骂得凶,心里却只觉得极有安全感,忍不住牵了牵唇角。
立刻又挨了训:“还笑!”
赫连姝坐在他身旁,脸色阴恻恻的,“要是半道上死了这么多人,本王回去还不好交代呢。对你们发善心就是白费,早知道,不如让你们躺在野地里。”
崔冉常见她凶,却从未见过她这般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正逢心里松快,非但没让她吓住,反而越发微笑起来。
“还没谢你,发给我们帐篷,又让副将来帮手。”
面前的人像是陡然一哽,后半截气硬生生给堵在了胸腔里,再开口时,气势已经弱了一重。
“不必,”她闷声道,“有得谢我,不如将脑子长一长。还是一国皇子呢,连烧炭的禁忌都不懂。”
他心说,恰是因为是皇子,才不懂。这些自有宫人事无巨细地伺候,何须他知道?
但也不与她辩,只轻轻点点头,应了一声。
然后便眼见着赫连姝的神情又滞了滞,仿佛一拳打在豆腐上,很不得劲的模样。
“对了,你怎么样?也让军医来看看?”
崔冉摇了摇头,“我无事,我吸的烟气少,这不是还能来向你求救吗。那边昏迷的人多,无谓再让军医为我费神了,让她在那里忙吧。”
眼前人就粗声粗气,“随便你。”
一时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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