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主!”有人兴奋的指着轿攆。
马车经过,风掀垂帘。
“公主,在车里也带帽子吗?”
一名少女轻轻嗯了一声,白色帏帽在被掀起的垂帘下露出一角,隔着薄如蝉翼的轻纱一双眼看过来,瞬息和姬姒相对。马车穿过闹市直指宫门,转眼消失。
姬姒微微眯眼,不同于身边兴奋十足的旁人,她总感觉方才车上那人似乎看了自己一眼,但隔着帏帽,分辨不清。
公主车骄一过,四周霎时热闹非凡,许多人都开始津津乐道大周公主鲜少出宫,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从宫里出来。
“姑娘。”姬姒身后突然现出一人。
姬姒回头,颔首:“王叔。”
王叔指了指一处:“姑娘随我来,替姑娘寻的郎中已候着了。”
见姬姒目光流连热闹之地,王叔便解释,“那是公主的车架。”
姬姒:“秦周只有一个公主。”
王叔点头:“六公主,周帝唯一的女儿,是先皇后所出。”
两人一边走,王叔一边说:“周帝爱女,天下皆知,昔年秦周与元人打仗,战胜归来那年元日,举国欢庆时六公主乘天子骄巡视上京接受百姓朝拜,她亦是秦周数百年历史中唯一一个。”
那年,这个小公主不过才九岁。
而那时,姬姒正在渡过自己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年,于战火纷飞的姜国奔波逃亡至周,被人牙子不停倒卖。彼时的姜国国主替周出兵,和周朝镇国将军两面夹击元兵,姬姒到上京,入琼楼之日时,得胜的消息传来。
南城送来两封战报,一封是报得胜,一封是报姜国国君殒身,他的小儿子姬存登上王位,十一岁的新帝,现已登基五年,仅十六,早已是万人之上。
姬姒神情冷漠,一双凤眼半敛,丝毫不见温度。不知为何,每逢想起六年前,她心中总有一股积郁难消,仿佛仇恨根植,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六年前……周和元人已角力两年,几乎掏空北方所有兵力。巫山之战是两国决战,胜,元人退居南城以外三百里。败,则周国割地让池。
幸而胜了,但谁知那年元会之前,诸侯又借进京赴会趁势逼宫,太子薨逝。秦周镇压了叛军,让六公主巡街,一是太子没了,二无非是借机展现国力,表达对元人和来京诸侯的不屑,杀杀各方气焰。
“姬姒偏头一笑,压低声音:“不知公主作为大周繁荣之景象征,高居于百人抬着的撵轿出街接受百姓朝拜时。心底是否也想过君临天下。”
王叔回头看着姬姒,声音带着风烛残年的沙哑感,“颦娘,不可妄议朝政。”
姬姒嗤笑,目光一抬,眼波像暗夜蛰伏的毒蛇,“六公主名里带一个珺字,王君何意谁人不知,周帝又迟迟不立太子,幸而她是女子……可是女子又怎么样呢?”
王叔诧异的看着姬姒,“姑娘也想征伐天下?”
姬姒垂目,拾阶而下,“走吧。”
枢凤殿。
秦珺换好衣裙,去见了贵妃,先皇后去了,后宫诸事皆由季贵妃执掌,近两月贵妃都在忙元会事宜,已经免了许久的请安了。
秦珺在贵妃殿外一拜,“娘娘。”
季贵妃早已接到通传,当下就迎了出来,“珺儿,可算回来了。”
秦珺悄悄吸气,迎了上去,“娘娘。”
贵妃居所乃凤仪阁,她虽无皇后名份,但所掌事物早和皇后没什么差别,季贵妃是朝中丞相嫡女。为秦卞生了三皇子和四皇子。
“外面可好玩?我听你四哥说你在康王府还算开心。”贵妃拍着秦珺的背,仔仔细细关心了好一番,吃的穿的用的,秦珺出宫第二日,她就差人送了一堆东西去了康王府,还惹的秦况嫉妒。
拉了会家常,实在没有可聊的了。
“三哥哥回来了吗?”秦珺笑着问。
季贵妃一笑,捧着手炉悠哉拍了拍,“后日就到了。”
秦珺便说:“三哥哥回来就好了,与娘娘团聚……”
说着,秦珺神情暗淡下来,“娘娘……”
季贵妃拍了拍秦珺,猜她是想起先皇后之死了,“珺儿,逝者如斯。”
秦珺点头,仰头勉强一笑,“回了宫,容易触景生情,不知我母后以前……”
“大概是太闲了,总是想着想那的,”秦珺打起精神,“我帮娘娘做点什么吧!”
季贵妃慈爱的看着她,“珺儿想做什么都行!”
秦珺想了想,“上京盛会,诸侯来朝商队也随之入京,我想要一个能借口出宫玩玩的活。”
季贵妃不知想起什么,脸色一变,“诸侯进京,正是鱼龙混杂之际。公主不可随意出宫。”
秦珺抱住季贵妃,撒娇:“您就派些杂活给我吧,再着点人手看护着我。我宫里的,锦绣脑子总似不大灵光一样……”
季贵妃扑哧一笑,秦珺便知道这件事其实是有转圜的,六公主受宠不是说说的。整个后宫子嗣里只有六公主一个是女儿,皇帝万般娇宠,妃嫔自然也巴不得讨好她。博博公主的欢心,皇帝自然也会多加青睐。
秦珺蹭蹭贵妃的鬓角,季贵妃年不过四十,身型体态保养的也算可以,但经年操劳后宫诸事,脸上还是留下了不少风霜。
“娘娘,本宫今日就在凤仪阁蹭一顿饭吧。”秦珺说。
季贵妃掐她的鼻子,“哪有不依你的?”
秦珺笑,把锦绣叫进来,说:“去告诉父皇,说我回来了,请他来凤仪阁用饭。”
季贵妃挺了挺腰。秦珺莞尔,知道这事十拿九稳了。
秦周帝来了凤仪阁用饭,季贵妃通传小厨房添两个菜,末了亲自试菜还下厨蒸了一味糕点,回房又净手梳头换衣,好一通折腾。
内侍在殿外唱:“陛下驾到——”
一众人立刻出来迎接,秦珺站在季贵妃身旁接驾,被秦周帝揉了揉脑袋,“怎么瘦了?”
“有吗?”秦珺摸了摸脸。
季贵妃笑:“许是一场病褪了奶膘,养养就回来了。”
秦珺佯装不悦,“谁稀罕奶膘,本宫才不要。”
引得秦周帝和季贵妃连连发笑。
用饭期间三人拉拉家常,秦周帝对秦珺出宫之事,事无巨细全问了,问到忧思过度,秦珺便说已经好了。
午后,秦珺在贵妃的寝宫小睡了片刻。
秦周帝守在床头,执一把小扇细细的扇着炉火。
季贵妃小声说:“陛下,您也去歇息歇息吧。”
秦周帝摇头,“看看我儿。”
季贵妃看着秦珺,眼里浮现温柔,“珺儿也长大了。”
秦周帝眼里带着笑意:“还是个孩子。”
“陛下,”季贵妃将手放在秦周帝手背,宽慰了两句,问,“此次诸侯使节来的较多,我看,太学里的质子们……”
秦周帝点头:“有亲人上京的,宽容几天假吧。”
“陛下仁厚。”
秦珺睡得嘴巴微张,呼吸绵长,打起了小鼾。
“陛下,让老五回京吧。”季贵妃说。
秦周帝:“军务要紧,接壤之国宵小进犯,边关不能无将。”
季贵妃抿唇:“即是宵小之国何不举兵,淑妃已经三年未见五皇子了……”
“眼下还不是开战的时机,”秦周帝叹气,“若是怀柔之策有用,便免于一场厮杀。”
季贵妃不再说什么,和秦周帝相依,看着酣睡的秦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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