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孟夏。

梅子金黄杏子肥,缀在枝头,衬出四月初的光景。

风梢卷着隙尘,随着日影逐渐偏移,哪怕细微末节处都无从躲藏,照得好一片清白。

最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李瑕懒洋洋倚在阑干底下,斜阳西晒,为他蒙上和暖又明丽的光晕。宛若明珠似的,温润而泽、皎洁生辉。

他难得清闲,正在犯困,好不自在的懒散着,却骤然听闻耳畔传来一声幽幽话音——

“郎君,喝药。”

“搁这儿。”他随口应道。

“不能放,现在温度正好入口!”某个掌灯婢子催债似的唠叨,“快!我守了小半个时辰的火候,等下药凉了,又得说效果不好,还要再浪费时间……”

李瑕被烦得眉头微蹙,横她一眼,“你倒是尽心尽力。”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她说得尤其一本正经,继而,凑过去,将手里端着的那一盅补药递给他,“郎君,请!干了它!”

他闻到苦味儿,不禁往后一缩,再待回神,面上神情很是阴沉,“……”

“这都多久了,您一场风寒还没好全,夜里不停咳嗽。”安翠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夫人一片好心,药方子都配好送来,您就忍心不喝吗?”

李瑕轻轻瞥她,嗤道,“合该送你去她那儿,教你好好地体会她的‘好心’。”

“?”安翠踏入后宅至今,即便仍没深刻感受过,可也稍有了解,现如今听闻他这话,当即一惊,“难道……!”

她把药盅往后一收,李瑕就晓得她想歪了,打断道,“不准将你的蠢话问出来。”

闻言,安翠不由得语塞,双手往他眼前一送,催促他,“越晾越苦!不如一口闷了吧!”

“……”

李瑕还不情愿,她却又开始哄劝,一连叠好听话张口便来。从他贵体抱恙,到他夜不能寐,为人奴婢的忧心甚矣;更有膳食忌口,乃至出行不便,他自个儿也多有拘束。

林林总总,居然像是他不吃药,就大错特错了一般。

他着实没忍住去问询安翠,“少一桩事,与你来说岂不好么?”

“是您非不愿意。”安翠也慢慢没了耐性,一边措辞一边叹气,问他,“郎君,我实话问您,是不是因为这药从正院送来,所以您不肯?”

的的确确是她的风格,直白、露骨,令李瑕琢磨不透她的用意。

“若是呢?”

他反问着安翠,“是又如何?”

“那我去给你另配一方,不用这个不就得了。”安翠认真和他说,“药得喝,病得治,闹别扭不抵用。”

他似是对这个答复而出乎意料。

“郎君,”她蹲到他近前,把汤药再凑近他几分,不厌其烦的提醒他,“真快凉了!”

“哦。”李瑕百无聊赖的敷衍着,用指尖轻轻抵着药盅外壁,将它推远些许,应她,“是凉了,拿走。”

瞧见她无语凝噎的模样,李瑕方才略略舒展眉头,更兼眼梢一扬,乜她一下。颇有几分大获全胜,以致于心满意足的势头。

“不如这样,”安翠忽然道,“我说故事给你听,你把药喝了。”

李瑕抬眼瞧她,“?”

“绝对有意思!”安翠以自个儿饱读的童话书对他保证。

他不甚相信,“真的?”

“真的!”

至此,李瑕报以探知她底细的念头,半推半就,顺势应允道,“那……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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