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悄然退去,暮色四合。林子里倏忽掠过几声雀鸣。

萧望舒眼睫一颤,终于从濒死之地回魂。

她抬眼,涣散的瞳光凝聚。草木渐明,稀疏簇拥在指缝间,色泽枯败。再往前,是矜贵清雅的织金白缎,落着几滴浓郁作呕的鲜血。

萧望舒狠狠拂落那只手。

乌发垂散,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小巧挺拔的鼻尖。她哑着声音:“别碰孤。”

长刀杵地,男人懒懒起身。最后一抹残光尽数挡没,阴影像回潮的江水,困住了那方美人。

他提刀欲行,“一刻钟后返程。长公主走不走,自便。”

美人扶着树站起来,脊背挺直,缓慢而稳稳地,不留给任何人窥伺异常的机会。

长孙无妄眄目,嘴角漠然。他手一抬,乌金长刀拨开荆棘。转瞬合拢,掩去了男人离开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萧望舒才慢慢弯腰。

她死死地、用力地捂住了唇。

细白指腹间,一滴鲜艳朱色砸落。她靠在树上,胸口震颤,如缺氧的鱼。却又缓慢地、极尽细致地拭尽血痕。

萧望舒垂眼,收紧手心素绢,面无波澜地转过身。

下一秒,她被狠狠抵在树上。

窄长黑鞘压着腰身,萧望舒别过脸。流云英英,月色清幽,露出他一半冰冷的面容。

……

在野外生存上,幽州死士显然比公主府亲卫好太多。

密林多蚁虫,长孙蛮被王野抱在怀里,何错正忙着布置死士。万幸的是,幽州人马携带了行囊,等一应安置完毕后,月亮已悄悄挂在树梢。

冬夜寒冷,即使是有王野挡去大半寒风,长孙蛮还是冷得直打喷嚏。何错沉着脸,死士们终于从杂乱的行囊里翻出了兽皮毯子。往地上一铺,再用狐裘紧紧裹着,小姑娘缩在毛绒绒里,露出了一双乌黑溜圆的鹿眼。

王野皱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夜里寒气重,若不生火,郡主扛不住的。”

何错心下明白,但他还是面容凝重地拒绝道:“不行,追击路上最忌暴露,一旦明火,很有可能会招来敌军。”

“那就取点银霜炭过来,我替郡主热一热手炉。”

何错微愣,随即摇头,“我们匆忙行路,一切都从简收拾。只带了寻常火炭,且是备与路上应急用的。”

王野也是死士出身,自然明白。

“火炭烟气太重,郡主是受不了的……”

“不用啦,我这样挺好的。”愁眉不展的两人低头,看见小姑娘乖乖坐在那儿。

何错脸色微松,他蹲下身,愧疚道:“抱歉郡主,是属下失职,没有考虑周全。”

王野沉默不语地蹲下身,为长孙蛮掖了掖狐裘。

长孙蛮否认道:“这又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些事。”

她还待再说,旁边灌木突然一阵异动。王野何错对视一眼,迅速拔出兵器,示意众人戒备。等了一会儿,一个人影现出来,却是前方盯守的死士。

何错警觉,没有放下剑。不待问话,死士脸色难看地回禀道:“统领!一里开外正有大量兵力靠近,据动静判断,应是不少于千人!”

众人呼吸发紧。

何错当机立断吩咐道:“你回去继续留守。其余人等速速收整行囊!”

死士刚走没多久,另一人也回来了。

何错脸色不善,道:“又发生了什么?”

“统领,情况有变。”他看了眼王野,“领军之人,似乎与公主府有关。”

众人看向王野。

王野招来亲卫,命其前去查探。长孙蛮疑惑问他:“你是如何得知有关的?”

“回禀郡主,行军前列有两人为公主府亲卫。他们看起来目的明显,路上不作停留,是直冲此地奔来。”

长孙蛮问王野:“阿娘在京中还有兵力?”

王野看了眼何错,没有回答。后者抱剑冷哼:“都到了这般田地,还藏着掖着。真不怕是去见阎王!”

长孙蛮头疼,她瞪眼何错,转脸劝说王野:“王叔,你不说清楚,我们如何判断来者是敌是友?”

关乎性命,王野下颚绷紧,沉声道:“长安兵力三分,除却南北两军,还有就是各府散兵。北军执金吾已被围剿,南军卫尉府生变。若是各府散兵…殿下手里再留千人,不算难事。”

长孙蛮若有所思,她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正巧,派去查探的亲卫回来了。

王野问:“可看清楚了?”

“是我们的人。看衣着形制,那两人应是昨日布在前一里处的暗哨。”

王野微松,再问:“领军之人可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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