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见到沈遇菡,沈逢姝有点吃惊:
“阿姊,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遇菡的笑了,带着淡淡的悲伤。
“因为我们死了,姝姝。”
沈逢姝一怔。
是啊,她死了。
“阿姊,我们这是在哪?”
沈逢姝环视四周,“为什么这么冷?”
“这是忘川,姝姝。”
沈遇菡望着自己的妹妹,她还这样年轻,却也坠入到这无尽的幽冥之中。
“爹爹和阿策已经走过去了。”
“阿兄?”
沈逢姝的笑意一僵。
“阿兄……已经不在了?”
冰冷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的阿兄,最耀眼的少年将军,还那样年轻,正是青林翠木高山巅。
却永远停在了最好的年纪。
沈遇菡悲伤地望着她。
“没有办法……”
说起弟弟沈策,眼泪缓缓划过沈遇菡脸颊。“皇后把所有罪证都推到他身上……他不想连累沈府,认罪后自戕了。”
沈逢姝只觉得五雷轰顶,旋即眼泪像断了线一般不住落下:
“怎么会这样?王爷不是在查吗?”
沈遇菡苦笑:“查出真相又如何?六殿下权力再大,能扳倒皇后?”
想起弟弟最后的光景,沈遇菡阖上眼:
“临走前,阿策说,北野陵愿意接手查他的案子,这是一直记着当年的情分,他们少时兄弟一场,也不算白来。我们沈家亲手毁了北野陵的一生,这些恩怨早已算不明白,如今赔上四条性命,就算悉数还清了。”
沈遇菡还记得那夜暴雪,北野陵跪在沈府门口,积雪几乎要将他的肩膀压塌。
内厅里,沈策也跪着,后背被父亲打得皮开肉绽,却咬着牙一言不发。
“你要爹救北野陵,救他母妃。”
沈阁老的声音沙哑,仿佛一夜苍老了五十岁,“那谁来救沈家?”
血在沈策和北野陵的身下蔓延开来,灼灼刺目,恍惚竟已过了半生。
沈遇菡笑着把眼泪擦掉。“好啦,姝姝,我一直在等你。”
她说着,朝妹妹伸出手。
“走吧,不要再羁留人世了。”
沈逢姝稍迟疑一下,就轻轻点头,抓起姐姐的手。
不料,却抓空了。
姐妹俩俱是一怔。
沈逢姝又试着够了够,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直接穿过姐姐的掌心。
她又试着往沈遇菡身边走了两步,却被一堵无形的墙挡在身前。
她过不去,走不到往生的地方。
“姝姝,你是不是还有执念未解?”
沈遇菡垂眸望着妹妹的手,“执念不消,是没办□□回的。”
沈逢姝愣了愣,“我有执念吗?”
北野陵……是我的执念吗?
是啊,三年相守,最后不得善终,沈逢姝不知道,自己和北野陵到底走散在哪一步。
是他的偏执?还是她的软弱?
她不得解。
“姝姝,你如今的状态,至多再在人间停留半年。”
沈遇菡蹙起眉,“这半年,你要想办法消除执念。”
她看着妹妹,神色认真:“你在人世羁留越久,魂魄越弱,再渡忘川,可能会魂飞魄散的。”
“好,知道了,大姊放心。”
沈逢姝心里酸酸的,她向沈遇菡笑了笑,“大姊不要等我啦,你先走吧。”
沈遇菡多想再为妹妹把头发理顺,可是那堵隔绝生与死的墙,她们谁也无法逾越。
她望向妹妹,笑着流泪,“姝姝,我们还会再见的。”
望着沈遇菡的背影消失在光的尽头,沈逢姝终是没有忍住,放声哭了出来。
太痛了,怎么会这么痛。
……
忘川与人世的时间流逝,似乎有些不同。
当沈逢姝再次回到北野陵身边时,已经有了几分夏意。
他比之前又瘦了几分,虽已然初夏,却还穿着厚厚的织金盘螭比甲。
他坐在紫檀书案后,面前摊开着一张宣纸,正盯着手里的小狼毫出神。
沈逢姝飘过去凑近了看,却只是一个人的轮廓,依稀能看出是少女,手里挽着一张弓。
北野陵少时师从沈阁老,画技很是高超。
那张弓画得大开大合,潇洒凌厉,沈逢姝一眼就认出,这是她的离弦弓。
所以……他是在画我?
沈逢姝并没有觉得惊喜,反而心里酸涩涩的。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为她画像了。
不要说画像,他连多看自己一眼都觉得厌烦。
可是沈逢姝真的好喜欢看他画画,更喜欢他画时,望向自己的认真眼神。
在他的注视里,她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有时候她忍不住,画到一半就开始打瞌睡。
再醒来时,他已经把她抱到了罗汉榻上,身边是那张已经画好的小像。
沈逢姝看着宣纸上的自己,正笑得灿烂,不仅有些疑惑:
“王爷,我明明睡着了呀,你怎么画出来的。”
北野陵望着她水灵灵的眸子,笑着将她揽进怀中,低头轻吻。
“天赋。”
他已经太了解自己的小羊羔,一颦一笑都深深刻在心里。
可是现在,北野陵只画了那把弓,却半分都没有勾勒沈逢姝。
旁边是很多张团在一起的废纸。
在沈逢姝去世后,他就再也不能画出她的样子了。
旁边有一行小字。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沈逢姝抿起唇。
是啊,怎么就走散了呢。
她看着北野陵手里那支小狼毫,是她之前为他准备的生辰礼物。
知道他不过生辰,所以她并不会特意在生辰那日送他。
而是在前后几天,悄悄放在他的桌上。
今年是个例外,因为她已经死了。
应该是他在她的遗物中找到的。
狼毫笔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准备好,又亲手刻上北野陵的族徽,还留了一个字条。
“再画一次我吧。”
北野陵看着沈逢姝留下的小纸条,自嘲一笑。
他这辈子,都没办法画出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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