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若是陈妙仪真能诞下皇子,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让陈家改换门庭,站稳脚跟。

沈嬛就当察觉不到众人眼里几乎凝成实质的艳羡,道:“老爷为官清正,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实在不必掏空底子做面子。”

“中公每人给两千两银子,再赶八套衣裳并四套头面,你们觉得如何。”

陈府家底再薄,那也是一品大员,每年铺子庄子的产出都放到一块,平日的花销就从公中里拿。

小辈们挣多挣少则是他们的本事,银子捏在自己手里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贾氏跟着沈嬛打理后院,知道拿出两千里已是不少,后面的八套衣裳和四套头面换算下来又是四千两打底,心里不由得暗暗点头。

三奶奶卢氏自幼就跟着母亲学管家,琢磨琢磨也觉得沈嬛的说法好。

二奶奶阎氏因着女儿封了答应,也抖了起来,扳着手指头算了算道:“太太做事自是再稳妥不过。”

反正她女儿跟着贵人一样的待遇,她没什么不满意的。

沈嬛又问罗姨娘:“你觉着如何?”

罗姨娘肩膀一抖,揪着帕子站起身:“够的够的,小姐在宫里有的吃有的穿,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银子。”

“姨娘!”陈妙仪恨铁不成钢地把她往凳子上拽,马上就呛了阎氏,“庭芳才是个答应,三嫂不知道宫里情形我也不怪罪。我总不能和其他人一样每月望着内务府的那点银子过活。”

大太太皱眉,二太太阎氏被刺得想跳脚,却在沈嬛的目光示意下恨恨按耐住了,三太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反正这陈府是大房继承,轮不到他们三房,她才不淌这摊浑水。

沈嬛端坐着,看着把大家气焰都压得低低的贵人陈妙仪,“有商有量才能办事,既然妙仪觉得我说的数不可,那就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咱们合计一番。”

“衣裳就按太太说的,拢共八套,头面略少了点,再加两套。”

陈妙仪气定神闲,“至于银子,我在宫中上上下下都要打点,两千两扔进去都听不见响,八千两也就将将够。”

“八千两!”贾氏气笑了,“小姑没管过家,不知道当家的难,你问问老太太和大嫂,公中拿的出那么多银子吗?”

“我知道公中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陈妙仪望向沈嬛,“母亲名下的几个银楼铺子地段一等一的好,卖掉两个就够了。”

沈嬛端端地坐着:“照妙仪说的,八千两银子加八套衣裳六套头面,约莫一万四千两才能置办下来。”

“贾氏,公中能拿出多少?”

贾氏已不喜狮子大开口的陈妙仪,但陈妙仪说大头要沈嬛卖铺子出,便也没那么气愤:“太太,府里上上下下百余人都指着公中吃喝,公中哪里还有什么银子,今年庄子产出不好,全掏空了也只有六千两的数。”

贾氏此时有些怨老太爷,说出去谁信,堂堂一品官也就这么点家财。

而沈嬛听完她的话转头对陈妙仪道:“你养在我膝下多年,几千一万的银子我也不会舍不得,只是咱们府里不只你,庭芳也要进宫,你们两个我不好厚此薄彼,慧茹过了今年要开始想看人家,若是端不平你们姐妹这碗水,难免生出嫌隙。”

“且铺子地段虽好,急于出手也要被压价,”沈嬛继续道,“此事我会跟老爷细谈,听听老爷是什么说法,你们都没什么意见吧?”

三个儿媳自然没什么意见,陈妙仪满脸不忿,但被她姨娘死死拉住,最后跺着脚气势汹汹地离去。

奶娘早就气愤陈妙仪的不知礼数,待他们一走就道:“七姑娘好大的面,张口就要太太拿铺子贴她嫁妆,要不是太太养她,她一个姨娘生的哪里有今日风光!”

“这等教养以后能得她好?怕是饿死在她门前都等不到她一口水喝!”

“养也养了,进宫的事板上钉钉,说再多也无用。”

沈嬛对家里子女感情都淡,陈妙仪养在她膝下她也就逢年过年赏东西勤紧些,闲时差人问候,倒也不气她如今嚣张跋扈的态度。

可也不代表她就任由陈妙仪捏圆搓扁了,他手里的铺子银楼庄子皆是当初成亲时父母一手操办的,别说一个陈妙仪,就是一百个陈妙仪也别想染指。

天色将将染上铅灰,陈枋跃就到了明辉堂,扫视一圈没发现沈嬛,问伺候的丫鬟:“太太呢?”

丫鬟回:“太太用完膳说有点乏,先歇息了。”

陈枋跃抬手让她出去,一个人走进内室,刚绕过屏风,鼻端便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冷香。

再看去,只见案几上左右两边一只细颈美人瓷瓶,瓶里插着开得热烈的秋海棠,中间放着一莲型香炉,燃着的香回字盘旋。

再往里就是沈嬛的榻,榻前五六步悬挂的是碧玺珠帐,榻上铺着浅紫铺盖,放着墨黑挂穗迎枕。

陈枋跃手指剥开珠帐,不惊起一丝声音走到榻前,双手背在身后,垂着眼睛看榻上的人。

沈嬛朝里侧躺着,一只手压在脸下,一只手放在被子上,睡得很熟。

这么多年,陈枋跃还是被这份美丽迷住眼睛,沈嬛多美啊,眉、眼、唇、鼻,脖颈、耳朵……没有一处不美。

陈枋跃慢慢弯腰低头,靠近沈嬛熟睡的脸,却不想沈嬛突然醒来睁开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他,默默往后退了退身体。

陈枋跃就像没看出他的疏远,顺手将他有些歪的枕头挪正:“听说妙仪的事还没定下来?”

“是,老爷有什么章程吗?”

“照以前,后宅你做主我放心。”

沈嬛睡觉不喜欢挽髻,每次都让丫鬟用根发带绑了了事,许是今日睡时做梦动了动,发带散了大半,头发散到胸前背上。

他头发长到臀下,乌幽幽的犹如缎子,更衬得脸小且白。

陈枋跃又道:“从明日起,罗姨娘每日辰时到明辉堂给你念两册经书,你屋里的经书何时念完,何时止。”

窗外的天彻底暗下来,屋子里亮的两盏灯昏暗得只能看清榻的这一方天地。

沈嬛躺在榻上,手被紧紧拽着,望着不断摇晃的屋顶,不敢冒出想要暖和一点的念头,越想越冷,越想越冷……

第二天一大早,陈府上上下下都知道陈枋跃对陈妙仪进宫的处置,虽然这么多年大家伙儿都知道老太爷对老太太十分体贴,却也没想到即将成为贵人的陈七小姐会败得这么惨烈。

不仅没拿着好,亲姨娘还被送到老太太那儿聆听教训。

大太太贾氏拈着颗瓜子细细地剥,跟坐在对面的陈大老爷道:“得亏老太太没有亲生的儿子女儿,真有了整个陈家咱爹都要嚼碎了给老太太生的咽下去。”

陈大老爷半靠在软枕上,斜斜地看了眼只比自己小两岁,却比自己还老态的贾氏,心头那点儿藏了多年的念头又在躁动,嘬了嘬两口牙花子。

连他爹那样整日只会与政务,圣贤书打交道的老学究都被沈嬛吃得死死的,他……

陈大老爷眯着眼睛装睡,脑袋里却想着沈嬛。

沈嬛哪。

可惜了。

陈大老远越想越不是滋味儿,拍拍衣袍就往外走。

贾氏看他急吼吼的样子气急败坏在后头喊,“大早上的哪个骚狐狸勾着魂儿了!”

陈大老爷却不理她,带着两个小厮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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