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付兰仙说你欠她银子。”李阮棠沉吟了片刻,问道,“你可立过字据?”

胡三娘面上一窘,慢吞吞点了头,“当初小的多喝了几杯,是以才......”

“这样吧。”李阮棠目色略略扫过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小郎君,“既然胡公子与我家夫郎聊得来,等过两日家中来寻,那三钱银子便一并算进帐中。”

“这......”

胡三娘听得又惊又喜,忙跪在地上接连磕了几个头,“多谢李娘子,多谢李夫郎。”

外间的天色,云层越发的厚重。

回到她们暂住的屋里。

小郎君始终闷闷的,只在胡幼宁端了清蒸鱼进来时,才稍稍露出些笑意。

“啾啾,今天多谢你与......”

胡幼宁瞄了眼躺在炕上睡着的李阮棠,真心实意道,“与李娘子。”

小郎君虽然气胡三娘心思无耻,为了自己儿子,便算计到其他男郎身上,但他与胡幼宁接触下来,又深觉阿宁是个心善的男郎,总归母父为人,做子女的无法选择。

孟均叹了口气,“阿宁,为今之计,你还是得尽快寻个人家,定下亲事才好。”

不然,若是他没能撮合成功,等她们过几日回京,只怕那付兰仙会更加难缠。

“啾啾,实不相瞒。在这胡家村里,已然没有敢上门求娶与我的娘子。”

胡幼宁哀哀抿唇,压低了声,“付兰仙没来闹之前,我心气高,一心想寻个心仪的妻主,拒绝了不少亲事。可现在付兰仙闹成这样,那些年轻娘子都怕她,又怎么会再登门求娶。”

这些事周夫郎不曾与他说过,胡三娘亦是沉默着。

但胡幼宁并不痴傻,又怎么会不知其中关系。

他不过是寻个一心人,奈何命数弄人。

孟均听得心下暗叹,正要开口宽慰。

“唔,啾啾。”

女子软乎的声线低低响起,李阮棠还未完全醒。

之前她对付付兰仙看起来轻松,实际却耗费了不少体力。再加上她身上的伤势,这会一起作痛,让她唤着小郎君的尾音,听着便带了不同意味的亲昵。

“啾啾,你......你先照顾李娘子吧。”胡幼宁连忙往外转身,他走得慌张,连自己的帕子落在地上都不知。

“阿宁!”

孟均刚刚捡起手帕,门口哪里还有胡幼宁的身影。小郎君疑惑地皱皱眉,又往炕上盖得严实的李阮棠瞅了瞅。

奇怪了,他又不吃人,阿宁跑这么快做什么。

不过现在可不是追究这事的时机。

小郎君哒哒往炕沿走去,扶着迷迷瞪瞪的李阮棠坐起身,“妻主。”

他认认真真瞧了瞧李阮棠紧皱的眉头,“你是不是又头疼了?”

“......嗯。”

她刚刚不过稍稍用了些力道,这会就浑身疲乏无力,便是坐起都晕晕乎乎。

李阮棠撑着手,耳边嗡嗡直响,脸色比起之前越发苍白,倚在小郎君怀中,气息也比之前要虚弱许多。

“那我给妻主吹吹。”

温温的气息拂过李阮棠额前碎发,孟均心口有些难受,他可从未见过李阮棠这么无神的样子。

他们即便不是妻夫,亦还有自小长大的情分。

小郎君将人抱紧了些,那双丹凤眼微微低垂,犹豫了片刻试探道,“棠棠?”

李阮棠眼皮沉得厉害,听见他小小声唤她,有心想睁开眼,却只有嘴唇微弱地动了动。

而那本该在预料之中,染上她眼角眉梢的粉意不再。

明明不久前,她还会因此红了脸的。

孟均心下一沉,无止境的寒颤自脚底升起。不行,今说什么也要让胡三娘请个郎中。

李阮棠身上的伤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可她撞到了头,还流了那么多血。

之前只是记不得人,这会瞧着竟是醒不过来了。

小郎君忙忙将人细致地扶在枕上,还未迈开步,宽大的广袖就被人紧紧攥住。

“啾啾。”

李阮棠努力睁开些眼缝,想与他笑笑,可唇角勾了半日,也只轻轻动了动,“我没事的。”

她曾受过重伤,亦死里逃生。心中清楚,此刻不过是因气血两虚,造成的困乏与无力。

但啾啾只是个养在内院的小公子,哪里见过这阵仗。

眼瞅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噙着泪,一脸担心。李阮棠心尖都软乎了不少,握着他衣袖的手指稍稍失礼,隔着衣袖牵住了小郎君的手腕。

“你瞧,我真的没事。”

“我就只是饿了,所以才没劲。”

她每说一句,小郎君眼眶里的泪花花便吧嗒一声打在她的手背。

“啾啾,你别哭,我身子好着呢。”

李阮棠哪里见过这阵仗,慌忙握住小郎君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隔着一层中衣,熨帖上来温度恰到好处。

她抿唇笑笑,温柔地安慰道,“你看,它是不是跳得很起劲。”

咚咚——,咚咚——

强劲的心跳似要透过皮肤钻入他的指尖,小郎君下意识地一缩手,偏手背又叫李阮棠紧紧按住。

贴上去的指腹一哆嗦,便轻轻地,几不可察地捏了一下。

刹那间,小郎君耳边咚咚咚咚乱成一片,似是有人敲锣打鼓,又好似春雷炸开。

偏偏那软言安抚之人压根儿没有察觉,还挖空心思哄着他说,“啾啾,你别担心,我这心脉跟林木间蹦跶的小白兔一样,极为有力。”

“听说男郎都喜欢可爱动物,等过几日我伤好,也给你捉一只小兔子,怎么样?”

嗳?

小郎君一怔,哭红的眉眼越发艳丽,他懵懵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要捉,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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