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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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等过后,吕大夫终于被带来。

执医几十载,最令吕沛束手无策的,一是九王爷之天疾,再一个,便是王爷怀中这位姑娘了。

切脉搭额,温针灸穴,除了处理外伤他竟找不着旁的法子,而这姑娘时冷时热且手脚发颤,明显与这外伤没有多大干系。

百忙之中,老大夫抽暇看了眼景昭,见他眉间重重绞着,那张脸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可这姑娘的脉跳得搏搏无规……

正百思难解之际,乌渔到了。

自乌渔口中,景昭得知了沃檀今日的“壮举”。

她在六幺门秘阁中窃药,且当场被捉。

此刻之所以身子会这般,不是因为她挨了秘阁的诫鞭,而是因为她身上的玉山引发作。

那玉山引是六幺门给门人喂的巨毒,解药每月一发,任务失败或是触犯门规,便断药以作惩戒。

断药后,每每发作时便是百蚁噬心,需受筋缩之苦忍刮骨之痛。且这解药若超过三月不服食,则性命难保。

几乎是擦着乌渔最后一句话的尾音,景昭立时侧目:“那秘阁所在何处?”

韦靖吓了一跳:“王爷要取解药?可就算咱们取来,给她服食后您岂不就暴露了身份?”

景昭恍若未闻,双眼攫住乌渔,一字一顿地加重音腔:“本王在问你的话,那秘阁,所在何处?”

被冷沉沉地盯着,乌渔忙不迭作答道:“王爷可是忘了,檀儿姑娘还有位兄长的。为防着南堂主取药救妹,秘阁,秘阁已然将那解药销毁。”

“所有解药都销毁了?”

乌渔道是:“六幺门人遍天下,那解药送到各处都有相应份数。纵是再有余下未发的,檀儿姑娘今日方领了罚,若再失一颗,窃药之人不作他想,怕还是会牵连到檀儿姑娘身上,到时候……恐怕门中对她的惩戒,会要了她的命。”

气氛静滞,只能听见景昭怀中的沃檀低低嘤哝,不是撒娇博怜,而是疼痛难耐。

大抵以为她是冷,雪猫儿将身子窝在她脚旁,连挂金的尾巴都圈成一团,试图把她捂热些。

“药有份数,制药之人呢?”一旁的老大夫插声进来,又与景昭禀道:“王爷,若得那解方,老臣应当能调制出来。”

老大夫信誓旦旦,可乌渔却为难地抓了抓耳朵:“秘阁对制药之地向来守口如瓶,小的,小的只知他们不在邺京。且小的听闻,为了防止门人挟持,制药人并不会久居一处。”

至此,屋中众人再度沉默了下去。

景昭视线落在沃檀脸上,他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发,又握住她微微发颤的手。

他感受着她腕间跳得极不安宁的脉息,听她牙关抖颤,想她在受着怎样的磋磨。

他的心口似被梭线环绕,一转又一转,勒得像灌了铅。

应是发作得狠了,沃檀的嘴皮子都咬出了血。

见她眉间收紧嘴唇阖动,景昭将手挨了过去,被她一把抓住,放入齿间啃咬。

沃檀哪里知道自己咬的是什么,她正难受得紧,浑身骨头像被人拿砂石在细细的磨,脑子里更是一片混沌,不知今夕何夕。

晕晕沉沉间,每一息都被拉得过分漫长且难捱。

“檀儿……”

似寐非寐之际,像是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语调温柔缱绻,脉脉情长。

沃檀挣扎着想睁眼,眼皮却像被涂了呵胶,怎么也掀不起来。再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发起无远边方的梦。

梦中,不知是哪家的宅院。

那宅院正燃着葳蕤火光,浓黑的雾呛得人喉咙干灼眼泪横流,而她是个襁褓中的婴孩,正被人抱着逃跑。

抱她的人个子不高,走路跌跌撞撞,呼吸声急促却也透着稚气。

那人脚步不稳,她也被晃得头晕。不知这样跑了多久,停下来后,那人呼哧呼哧地开始喘气。

沃檀正觉得自己眼珠子在转圈之时,突然一张男童的脸出现在自己上方。

长长的眼乌黑的眉,鼻头脆红。

是幼时的阿兄。

只她方认出来,她阿兄眼里便升起雾气,很快一颗泪珠“啪”地掉到她脸上:“檀儿,咱们没有爹娘了……”

没有爹娘了?他们成孤儿了?

被那样抽噎的哭腔感染,沃檀心里也一阵悲怮,然而她扁了扁嘴,开嗓却是喊了声:“渴……”

没等多久,唇间抵了勺羹,有温温的茶水沿着齿缝渡入喉中。

喂水的人动作轻柔,还用温热的指腹在她唇边游走,替她揩去水渍。

不会是阿兄,阿兄粗手笨脚的,以前喂她喝粥都能灌到她脖子里,哪有这么周到又贴心。

那……会是谁?

沃檀抖抖眼睫,几乎整个五官都在用力,终于慢慢腾腾地撑起了眼皮。

视线徐徐变亮,她乍一睁眼,便掉入一双清黑的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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