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句轻飘飘的回应送入耳中,田枝目光淬火。正想破口大骂时,便见沃檀提了茶壶和瓷杯走过来,蹲在自己跟前。

火气稍松,然而田枝的一声谢才出溜到舌尖,就见沃檀把杯子筛满,接着端起到嘴边,自己给喝了。

“……”田枝气得牙齿打颤:“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怎么就跟你领了一桩差?”

沃檀拽了个垫子过来坐,奇怪地托起腮:“跟我怎么了,你不乐意吗?”

姑娘家目光如常,眼里两丸乌珠静静悬着,看起来娇憨无害,可田枝心头却警钟大作因而改口道:“我是说,檀姑娘灵敏迅捷配合到位,能和你一起执行任务,小女子三生有幸!”

“我也是。”沃檀翘唇一笑,眼睛弯如月牙儿:“你们日升堂的都喜欢阴阳怪气,就你说话最实在了。”

田枝登时噎住,一时不知她是故意说反话,还是真在夸自己。

试探有风险,田枝决定装聋。

她抚着生疼的颈子,狠狠剐了眼瘫在榻里的男子。

双份怒意焰腾腾地烧着,田枝爬起身后便抬腿踹了两脚:“真他娘的丑,还想让本姑娘当外室,我呸!”

“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沃檀一语戳破。

“我那叫逢场作戏懂不懂?”田枝背着她狂翻白眼:“谁他娘还真想伺候这死肥猪一辈子!”

沃檀没再搭茬。

今天的任务好生无趣,这院里的糕点也腻得过份,害她分外惦记刚才没吃到的乌龙蜜枣。

“我走了,人你带回去罢。”沃檀起身拍了拍手。

田枝回身:“说点人话!你看我还像有力气扛得动他吗?”

“没力气了,需要我帮你吗?”沃檀好心询问。

这话一出,刚刚还柳眉倒竖的田枝呼吸顿住,片刻后憋屈得直磨牙。

毕竟半月前,有个身受重伤的同门被她一帮,像是奇迹般自愈了似的,立马神采奕奕极度亢奋,可回去就病了一旬,躺在榻上要死不活。

后来才知道,是中了这小毒鬼的招。

怪不得都说月沉堂没一个好人,这小毒鬼更是个歪心眼子的!

“你又在骂我。”正满肚子飙脏话时,沃檀冷不丁冒了这么句出来。

田枝哪里敢承认,只能扬起脸来赔笑道:“没有的事,我不过想问檀姑娘,要不要调到我们堂口来?”

这话田枝虽是灵机一动想的,却也并非随口说说。

眼前的小姑娘雾眉纤鼻,腮畔便似那吐蕊的桃花,一捻儿杨柳软腰更是双掌可掐,哪怕是最简单的装束,却也难掩酥软招人的姿容。

这等皮相偏去学毒,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去。下回再让我听到你骂我,我毒哑你。”撂出句威胁后,沃檀拉开窗牖,凌空掠下。

回南斜街时天色擦黑,雨脚带起阵阵飞埃,把屋舍都笼进不甚清晰的烟幕里。

进铺子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沃檀就揣着包乌龙蜜枣走了出来。

嚼两颗解了馋涎后,她也不耐在那檐下躲雨,把纸包往袖管一笼,便兜头往家赶。

中途经过一丛矮榻榻的屋舍时雨声渐悄,沃檀待想再抄个近路,鼻端却敏锐地嗅到了血腥味。

不是太重的铜锈味,挟着雨的腥气。

循着这味,她于某条死巷里头,发现个昏迷在地的人。

沃檀拿脚尖踢了他一下,那人身体翻转,一张细皮白肉的脸便露了出来。

鼻梁耸直眉似疏墨,被雨水沾湿的睫毛软软地贴在眼睑,那张脸更有如兰雪一般皎白澄澈,就连鬓缘都是干干净净的,容色不可谓是不惊绝。

沃檀从袖子里捏了枚枣儿嗦着,沾了蜜的手指随意在男子衣裳上蹭了蹭,再去探他的鼻息。

唔……还会喘气的。

借着天黑前的最后一点光色,可以看出男子脸上逐渐现了青灰色,是快要升天的兆头。

沃檀就那样蹲在男子身边吃了大半包蜜枣,直到听见别巷有犬吠声传来,她才拉起男子手臂,把人扛走了。

到家后,沃檀嫌他衣服湿又脏,干脆把人扒光塞进被子里。

虽说古来医毒不分家,但沃檀解毒可以,对治伤是真没什么兴趣,故而水平时高时低极其不稳。

她忙前忙后,捣熬出的药给这人服了几剂后,有一帖他吃完还发起高热来,两瓣唇白得跟宣纸似的,呼出的气都是烫的。

折腾两天,这人却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这日,耐心渐失的沃檀打算把人拖去城郊给处理掉。

敲定主意后,沃檀把手里最后一点灌饼塞到嘴里,于胡乱嚼咬间,跪上了榻板。

弯了腰才要碰到那男子时,却见他眉间飞快地皱了一下,接着在眼睫几回颤悸后,睁开了眼。

睡得太久,甫一睁眼,男子明显还未能适应白日里的光线,阖上眼微微眯起缓了几息后,这才重新撑起眼皮。

沃檀改跪为坐,直勾勾盯住他。

四目相触,男子眼里现了浓重的迷濛之色,他似乎想对沃檀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沃檀一怔:“你是哑巴?”

男子听清她的话,缓缓摇了摇头。

沃檀觉得奇怪,便要去给他搭脉,哪知她才摸到这人的手,他却像被惊着似地猛的一缩。

应当着实是吓得狠了,他整个人直往墙角避去。

被子一角被沃檀的膝头压住,男子这么大动作地退缩,整个人猝不及防溜出被中。

许是凉意突袭,他视线向下一扫,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不着寸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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