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高和山寨的人忙着处理善后,见大当家和吱吱姑娘无恙从山丘上下来,冯高忙过去慰问。
“那些是京中的兵马。”周斐之在过往的八年间,一直在京中统领着十阎殿,故而清楚京中的兵马以及局势,他心里对许多事情是明白的,只是一直懒得掺和,也没兴趣掺和。
“大当家,可你不是圣上最得力的助手吗?他为何派人来剿你?”冯高问。
周斐之离开十阎殿的时候,能够猜出来皇帝身体不大好了,因为他几次三番也没能见着皇帝一面,皇宫内外一直由郭氏外戚把控着。只是当时他没有那么大的事业心,也不愿意管朝局,所以扔下十阎殿的青龙符便潇洒地走了。
“若不是皇帝忌讳一把不为他所用的刀,而来赶尽杀绝,那便是...”
他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赵稚胸前用草绳编织的兔子项链,姑娘掀眸看他,
“那便是,皇帝危在旦夕,朝局有变了。”
“那!那大当家你快赶回去救皇上啊!”冯高瞪大了眼睛,急得脸通红。
“我为什么,”周斐之挑开薄眼皮,淡情地扫了他一眼,“朝局它怎么变,不妨碍到我练功就行。”
“但是,”他顿了顿,手边一紧,“它已经严重妨碍到我了。”
“在我的眼皮底下杀我的人,毁我山寨扰我清静,真以为老子吃素的?”
周斐之用力过度,把项链掐断,捏扁了草编兔子,指甲掐入指腹溢出血腥气。
他刚刚表情阴戚地放完狠话,那头小姑娘“哇”一声哭了,他苦恼地一侧目,好不容易营造的冷戾血腥氛围被搅和得荡然无存。
“我项链...我项链...哇...”
赵稚呜呜咽咽蹲下,捧着地上被他掐得爆开的草编物,哭得惹人垂怜不已。
那枚小兔子的草编项坠是她费好大功夫编的,爹爹临走前教过她不下数十遍,她一直苦练却没编成功,来到山寨上日子聊赖,好不容易才编成功了一只,被她如获至宝挂在脖子上,不时就摸摸。
“我...还你一只纯金造的行吗?你那项链是假的。”周斐之皱了皱眉。
“不!它不是假的,它是真的!是真的...”赵稚哭得更伤心了。
“好好好,是真的是真的!那我还一只更好的给你行吗?镶珠子的,和田玉的行不行?”
赵稚还在掩面哭。山寨的人都朝他们望来,他们脸上挂满了同情。
这倒显得周大当家很不近人情似的。
“那不掐都掐了,还能怎么办?”他掐的时候那么爽,现在可得焦头烂额了。
“还一只真的兔子!真的兔子...”
赵稚哭声止住了,放下掩脸的手,不停打着哭嗝,眼眶和双颊绯红一片,看得让人忍不住想继续欺负。
“不过现在可没有,等我去京城一趟,办好事情回来,我扛一箱兔子项链,金的银的玉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顺便给你抓一山头的兔子,供你饲养,行吗?”
他看着她静下来的样子,乖极了,忍不住伸手去揉了一把,然后扶起她,“地上凉,别坐这。”
说着他已经褪了自己的外氅铺在大石头上,垫得松松软软的让她坐。
大家忍不住暗叹出声,大当家向来爱惜自己身上的衣裳,今日可真够出乎意料。
然后大家也都看见了,那位常年对什么事都不关心的周大当家,永远一副别人欠他的表情,这会儿眉眼也意外地沾了些绯红的喜意,这不是看错。
看来冯二当家说的一点没错!
周斐之离开炎寨赴京前一天,赵稚把绣了好久的荷包递给他。
他脸上不显,却系上荷包往山寨里逛了个圈。
寨里家家户户的人见了他,都惊讶得说不出话,忙请他进屋喝茶。
大当家何时会纡尊降贵到手下人家里坐啊!今日一定是个好日子!
可周斐之到每家去,都停留不够半刻钟,负手在手下屋里逛个圈,掸一掸衣摆,低头理一理腰带,不时逗弄腰间系的荷包,却一句话也不说,弄得他们好生惆怅。
直到有人无话找话题,无意中看见他腰间系了个古怪的荷包,心直口快说了句:“呀,大当家你的荷包真特别。”
旁边的婆娘一听,立马踩了他一脚,钻他耳朵窃窃私语,那人听完脸色大变。
谁知周大当家却突然抿了抿唇,很是矜持地点点头,目光散漫,把玩荷包:“嗯,我也觉是。”
说完,他就心情很好提腿离开,步往下一家。
山寨里一时间似点燃的火苗子般,四下奔走相告道,“喂,一会大当家来你家,不想死的记得要夸他腰间荷包好看!”
于是周大当家离别前一天,体恤手下,走访了七百八十九户人家,收获了不少赞美,大都诸如夸他“荷包精致”、“出自名师手艺”或者“荷包特别称大当家的气质”。
他走那天大伙都来送他,小姑娘站在最前面,微笑着跟他挥手:“那我在你院子种几丛月季花,那些树都枯萎了,我让冯大哥帮我移走,种几棵花树好吗?”
“好,随你。”周大当家依旧是一副毫不上心的模样,只有冯高和伺候过他的人暗暗吃惊,大当家他那座枯败的院子是故意为之的,原因是他觉得绿草红花碍眼,才浇了几桶毒液把那地里的植被毒死。
周大当家和吱吱姑娘惜别,嘴里潇洒话也没几句,眼神却一直都在姑娘身上。他答应赵稚等他办完事情回来,就送她回家。他打算送她回去、下聘,然后把人光明正大接回来。
可就在这么美好气氛的时候——
刘天青家的小孙子突然带一群小顽童从人群里蹿出来,看着周斐之腰间的荷包直好奇。
“哇,绣荷包跟宝儿的一模一样哎!”
旁边的大壮也兴奋地凑过来,“真的真的,跟我这个也一样欸!也是一只小鸡一只小鸭!可这不是小孩子才用的平安荷包吗?大当家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戴?我哥十岁以后就不戴了,说孩子气戴着惹人发笑。”
“我知道啦!一定是大当家的奶奶逼他戴的是不是?我奶奶也好凶好凶,一直逼我戴!”
场面一下子尴尬了。
只有赵稚脸上还挂着笑容,挥手作别:“你一路小心,我等你办完事情回来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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