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瘦。”其中一个店员笑眯眯地说,“带子要绑紧一点,不然容易掉下来。”

店员是个个子很小的女孩子,力气却大得惊人。她在路栩背后猛地将带子抽紧,路栩一个趔趄,差点被拽倒在地上。

店员手脚麻利地帮她盘了个简单的丸子头,最后,往她手里塞了一把鲜花。

她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就是她穿婚纱的样子吗?

她很适合缎面婚纱,这件婚纱能很好地显现出她漂亮的颈部线条和锁骨。

两个店员不住地点头称赞,不管是虚情还是假意。她终于理解为什么穿上婚纱的人都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她流连在镜子前,才明白原来幸福是这么让人恋恋不舍。

“我拉开帘子咯。”

店员拉开弧形帘子。

婚纱很重,路栩艰难地转了个身。

“人靠衣服马靠鞍,还真是”赵斯然啧啧道,试图从他贫瘠的大脑里搜刮出一点美好的形容词。

门口有一对刚进来的顾客,女人看到路栩身上的抹胸,回头拉了拉身边的男人:“你觉得那种缎面的怎么样?”

男人转过脸来。

那瞬间,路栩是恍了神的。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曲修宁?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身边的年轻女人,精致漂亮,从头到脚都是名牌。而他,身材挺阔,恢复了以前的精神。

门当户对。这大概就是门当户对吧。

看到路栩的表情,赵斯然也转过身去。尽管比学生时期要成熟一些,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曲修宁,就是路栩照片上那个人。

曲修宁明显愣住了,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他似笑非笑地对路栩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之后便打开店门,匆匆离开了。

有点像逃。

女人看他离开,回头看了眼路栩,表情疑惑,随后跟了出去。

他一定以为她要结婚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路栩如大梦初醒,提起笨重的裙摆,朝门口冲过去。

为什么偏偏让他在这个时候看到她?!

路栩慌慌张张,满头大汗,像个落跑的新娘,又差点绊倒。

可他早就消失在视线了。

店长惊呼一声,过去拉住路栩:“路女士”

赵斯然也跟过来:“姐,你要干嘛啊?”

他这一声姐喊出来,几个店员都石化了。人物关系太复杂,她们理不过来了。

“我就是想告诉他,我没有结婚,这身婚纱不是我的,我只不过犯贱,试试而已。”路栩顿觉缺氧,停了一片刻,才觉得自己能正常呼吸。

“他知道了又能怎样呢?”赵斯然用力握着她的手腕,语气认真,“你不是说,你们本来就没可能吗?”

她泄气地站着。

是啊,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25岁提起自己高中时候暗恋的男生,别人大概只会让她醒醒。

她冷静下来,还是陪张晚忆试完了婚纱。

她换回自己的衣服,全程没再提这件小插曲。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穿着婚纱的路栩和穿着校服的路栩并没有什么两样。

十七岁的那道坎,她迈了整整七年,还是没能迈过去。

一个月后,法院作出终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宛城的那家公司属于恶意诉讼,不仅要停止使用“胜华中心”进行宣传,还要公开道歉,赔偿经济损失及合理支出三百万元。

胜华趁着终审判决刚出来,又发表了一篇官方声明,阐述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希望消费者能对胜华有信心。

胜华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

终审出来那天,天气很晴朗,是安城入秋后少有的好天气。

胜华办公楼里也有了久违的轻松氛围。

同事们起哄,要曲修宁请客。

老马提议:“曲总,你不是说过要带我们去清峪口露营嘛,最近银杏正好看呢,这周再不去,可真要变冷了。”

这都过去多久了。

曲修宁一怔,想了片刻,不想扫大家的兴,还是点点头。

大家都欢呼起来。

曲修宁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给方晴,邀请她参加他们内部的活动。

方晴声音干脆:“你好,曲总。”

“方律,不知道您这周末有时间吗?您这次帮了大忙,我们这周末要去清峪口露营,想请您和方诚的同事们一起去。”

方晴顿了顿:“清峪口是仰望星空营地吗?”

曲修宁回答:“没错,您知道那里?”

“嗯,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方晴一直推脱,“你们年轻人,能玩到一起。”

曲修宁一再邀请。

方晴顿了顿,最终坦诚道:“小曲总,谢谢你的好意。我跟你说实话吧,这个露营地是我前夫跟朋友合伙开的,我还是不去比较好。”

曲修宁握着手机,身体瞬间像僵住了一般。

方晴说,这个露营地是她前夫开的。老马曾经说过,这个露营地是路栩的爸爸开的

所以,方晴其实是路栩的妈妈?!

刹那间,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索,把过去的记忆碎片一一串了起来。

“好的,方律。”曲修宁的舌头像是被绊住了一般,“我先不打扰您了。”

挂掉电话,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秋日的阳光洒满了他整个办公室,他站在桌前,只觉得太阳穴附近有根筋在有节奏的跳动。

当初胜华出事的时候,胜华现有的律师团队不愿意处理此类具体事务,事态紧急,方晴是第一个主动上门来面谈的。

方律曾经提过,她女儿有朋友在胜华工作,所以专门去求她,一定要代理胜华的案子。

是路栩。

她为什么要帮他?他想,答案他已经知道。

他打电话给张晚忆,直截了当地问路栩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张晚忆在电话那头沉默着。

“你先说说你那天去陪人试婚纱是怎么回事。”她指的是在婚纱店那天。

曲修宁整个手掌覆盖住脑门:“那是我表姐。”

是大爷爷家大女儿的女儿算了,这不重要。

“你们两个算了,我跟你说实话吧。”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我本来想跟你开个玩笑的,没想到玩笑开大了。路栩还是单身,你看到的跟她在一起的是她弟。”

“你确定?”

“千真万确。”赵斯然那厮,她还是认得出的。

剩下的话,他要自己问路栩。

他跟张晚忆要了具体地址,直奔路栩家。

路栩接到妈妈的电话时是傍晚,她刚下班回到家。

冬天白昼越来越短,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

妈妈跟她说了胜华案子终审的事,她颓然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繁华夜景,没有太大的兴致。

妈妈有些诧异:“没别的问题了?”

“没了。”

“你不是挺关心的么,怎么有结果又态度变了?”

她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这不是结束了吗。”

“也是。”妈妈爽快承认,但也听出了她的异样,“你没事吧?”

“没事,挂了。”

尘埃落定了。

挂掉电话后,她翻箱倒柜,找出单反相机。

那个相机爸爸早就送给了她,她很久没有动过了。里面也没几张新的照片,大多数照片还是她高三时候拍的。

里面有一段尘封的许久的视频,她从来没打开看过。

她犹豫片刻,点开那段视频。

镜头对准水泥地几秒后,安城天台的景色出现在她面前。夏天闷热的水汽似乎也扑面而来。

镜头一直摇摇晃晃的,带着她走入记忆中。

过了一会,张晚忆费尽心思,现在看着有些土气的卷发出现了,之后,就是她十八岁的脸。

脸颊通红,还有点泛油,鼻头上布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少女举着相机,努力让自己和远处的少年同框。

时隔七年,当时那种酸涩的心情,她仍然能够体会得到。

镜头里的少年走远。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这些年劝过自己的那些话,真的该兑现了。

她摁下删除键。

就在屏幕上提示“是否确定删除”时,门铃响了。

很急促。

她起身,趴在猫眼上,能看出一个人的轮廓,却看不清是谁。

她摸到手机,正准备拨物业电话。

“是我。”

路栩浑身一激灵,那个声音再熟悉不过。

她缓缓打开门,曲修宁就站在眼前。

楼道的灯坏了,她房间里也没有开灯,借着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点点光线,他深深地盯着她。

眼里的光,仿佛来自十七岁的少年。

他曾经来过两次。两次都在楼下,欲言又止。

他不想让误会再成为阻隔,也不想再听什么借口。

路栩仰头看着他。

“为什么帮我。”黑暗中,他声音低沉,眼里像闪着什么一般,湿漉漉的。

路栩问:“你喝醉了吗?”

他身上却并没有酒气。

他又一次问:“为什么帮我?”

“你在说什么?”路栩低着头说。

“是你让方律师帮我的,对吗?”

路栩没有说话。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帮我?”

他一步步朝她逼近。曲修宁又往前走了一步,顺手关上了门。

路栩往后退,抬眼道:“我没”

在一片黑暗中,突然间,她被抵在门上,身子一软。

曲修宁的气息铺天盖地覆盖了上来,毫不留情地堵住了她的借口。

他不想再听解释了,他也不需要再听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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