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室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烛火被风撩得晃动两下。

楼画笑了一声:

“师兄,你好聪明,怎么都被你猜中了。”

他笑眯眯地望着秦东意,不急不缓解释道:

“我是来给你送应龙髓的,我不想要你死,我舍不得你。我原本是想,若是师兄能同我说说话,我便将应龙髓给你,但你不愿,我就自己吃掉了。”

“师兄,所以,应龙髓现在在我这里。它在我血液里、灵流里、气息里。你以前需要应龙髓,但现在,你需要我,你开不开心?”

秦东意心里漫上一阵冷意。

他看着楼画愈发猩红的眸子,忽然有种被恶鬼盯上的错觉。

他眼前的明明还是那个人,那人神态专注又温柔,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秦东意,我好爱你。”

楼画活动活动脖子,连带着他脖颈上的锁链发出一阵不小的声响:

“你呢,喜不喜欢我?”

秦东意并未回答他。

楼画也不恼,他只轻笑一声:

“不喜欢也没关系,你一日不喜,我便缠你一日,直到你说喜欢为止。”

楼画说这话时语气轻快,像极了少年情窦初开时的告白,但话的内容却不可深思。

而他说出的每一个字,落在秦东意耳里都无比尖锐。那些言辞刺进他心里,血流潺潺。

秦东意没回答楼画的问句。

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答案是肯定的。但显然事到如今,这句喜欢不可能宣之于口。

秦东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改变的,他记得楼画原本不是这个样子。

又或许像楼画之前说的那样,以往种种,都是他装出来的。

而他念了三百年的,不过是场泡影,是他有意演出来的假象。

这放到谁身上,都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实。

以前秦东意以为自己不会被这些情绪影响,但等真正面对这个人,那份痛楚才无声地弥漫开来。

原来是会疼的。

年少时不知爱恨,用全心全意去珍惜去喜欢的人,在爱意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时就从他生命里消失了。

等了三百年,回来的人却告诉他,那都是假的。

他在意的人,他眼里心里曾经最为珍视的人,是只不折不扣的恶鬼,是血海中爬出来的恶魔。

但即便如此,秦东意还是会本能的对他心软。

他活了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人是特别的。他早已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又岂能被轻易抹去。

楼画是根刺。

抚不平拔不掉,就那样时时刻刻提醒他,他往昔的偏袒和爱护,都是错的。

“疯了……”

秦东意几乎是咬着牙道出这两个字。

他为人温文尔雅情绪淡漠,很少会说出这样的词汇。

但楼画听了,却是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

他笑了出来,起先只是低着头只有肩膀起伏,但很快,他笑声便落在竹屋之中,快意非常。

他微微眯起眼,眸子里的红色变艳了些:

“那就跟我一起疯吧,秦东意,别想离开我。”

“要是你敢走,我就屠了清阳山满门,说到做到。”

“楼画。”

听到楼画这些话,秦东意倒是稍微冷静下来,他认真地告诉他:

“你这根本不是爱。”

“我管他是不是爱!”

楼画突然拔高了声音,他一双眸子发着赤红的光,里面满是病态到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偏执,一字一顿道:

“我只要你。”

彼时风从窗缝中灌进来,吹得烛火猛地晃动两下。

两人的影子被映在墙上,也跟着晃动起来,令人有种即将拧在一起的错觉。

那天夜里,秦东意做了个梦。

但梦中并不是那个初雪时回眸冲他笑的少年,而是在青石小巷,一片滂沱大雨间。

他穿着再寻常不过的清阳山校服,手里持着一把添了灵力的纸伞。

雨滴砸在纸面,发出噼里啪啦的闷响。

他那时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正在前往历练地点的路上。

他至今还记得那条路上,周围都是破败的土房子,早就废弃无人居住了。而在房子的檐下,有个脏兮兮的小孩正缩在角落里,脸上糊得都是泥,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土房子房顶都是漏的,水顺着瓦缝淌下来,拍湿了孩子的头发和衣衫。

小孩身上脏,但一双眼睛却亮,正一动不动地瞧住秦东意看,像是一只随时准备自卫的小兽。

秦东意看他一眼,没多想,只伸手递出了自己的伞。

小孩像是被打怕了,以为有危险,猛地往后面缩了缩,却在墙角避无可避。

秦东意看着他,微微弯起唇,语气温和:

“雨大,你拿着吧。”

那时雨滴拍在泥土上,空气中都是潮湿的泥土味,但或许还夹杂了别的。

比如,少年身上往后三百余年都从未变过的、清浅的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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