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利不是第一次威胁说要杀死阿黛尔了。

过去他们一块被困在位于伦巴纳贫民窟的那栋两层小楼时,谢利为了恐吓阿黛尔,不止说过要杀死她,还说要用可怕的刑罚折磨她呢。他当着阿黛尔的面谈起北方蛮族将活人装在袋子里用马蹄践踏至死的酷刑、说起古时圣庭折磨异端的水牢、说起旧日里领主拷问仇敌时的铁刑具,而每一回他绘声绘色的描述完受刑人的惨状后,总不忘威胁阿黛尔一句——如果她不乖乖听他的话,就让她也被马蹄踩踏、被铁钉刺入皮肤,再丢进水牢里站到死。

可那时候阿黛尔一点也不害怕,她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信心,认为自己可以与谢利从容的周旋,并凭借智慧保全自己。

然而现在……现在情况不同了,她看着谢利一步步向自己走近,好像一瞬间被沉入了冰窟,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发抖。谢利有着一双巧克力色的眼睛,虽然他有着“魔鬼之子”的冷酷名号,可他的眼中藏着若有若无的温暖,正是这份温暖让阿黛尔断定他内心还有良知,不会对她做出太残忍的事情。可是此刻阿黛尔与他对视,惊讶地发现谢利的眼神和过去很不一样了,他似笑非笑的盯着阿黛尔,如同猎食者看见了自己的猎物,除了欣喜和残忍之外再无别的什么感情。

必需要快些想个办法,必需要说些什么阻止他动手,否则她真的会死。阿黛尔的大脑飞速运转,冷汗在几乎一瞬间湿透了她后背的衣料。

可惜来不及了,她才开口,“谢利”这个词还未喊出,一道漆黑的光芒便朝着她扑了过来、那一瞬间阿黛尔只能依靠本能蹲下去闪躲。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门莫名其妙的被打开了,依靠在门板上的她因惯性的缘故滚了出去。她顾不得思考,从地上爬起之后顺着台阶一路向下狂奔。

谢利倒是没有追她,他转身看向了自己的身后,在他身后,一身纯白长袍的圣子缓缓从卧房走了出来。

“别杀他,谢利。”休一边拆下还缠在手腕上的绳索,一边轻描淡写的对谢利说道:“放过她吧,你想要的是我,不是吗?”

谢利上前一步,一手将瘦削的长发少年拽到了自己的怀里,一手狠狠的掐住了对方的下巴,“休,我放过那个女人,你就愿意答应我之前提出的请求吗?如果不愿意,那你就是在和我说废话。”

休皱了皱眉头,“谢利,我是圣子,而你是恶魔会的首领。我不可以和你私奔,哪怕你将我捆缚起来强行带走我,我也还是会不惜一切代价离开你。你哪怕是用默里小姐的性命来威胁我,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心意。”

“真是冷酷无情的圣子大人啊。”谢利冷笑着感慨,“你明明爱我,却又要用狠毒的心肠来折磨我。我再问一次,你真的不愿意和我走吗?抛下这虚伪肮脏的圣庭和我浪迹天涯吧,休,我保证我会全心全意的对你。”

“你走吧。”休叹息着别过头去,“今天被你偷袭成功是我太信任你了,下次你再想要擅闯神塔是不可能的了。我放过你这一次,你快走。”

谢利看向休的眼神既怨恨又无奈,在沉默了一会后他笑着说:“好,我可以走。不过走之前我需要解决掉默里。”

“为什么你一定要杀死她呢?”休不赞同的摇头,“她只是个无辜的人,不该卷入你与我的感情之中。”

“是,她的确只是位无辜的女士。可就在刚才,她坏了我的好事,如果不是她冒冒失失的来敲门,我已经带着你离开这里了。”

“不是带着我离开,是绑着我离开。谢利,你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

“够了,休,你哪里都好,就是太啰嗦了。我杀死默里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她今天已经看到我了,她要是成功逃出去,一定会告诉大教宗,说发现我在你的房间里。大教宗如果想要调查一番,你和我的关系可就藏不住了。”

他暧昧的贴近休的耳畔,“你忍心让我被你的老师追杀吗?像个丧家之犬一般凄惶的四处逃窜。我原本早就可以离开伦巴纳,我留下是为了你啊。”

休沉默了。

“你放心,”过了一会之后他开口,“默里小姐逃不掉的。”

他对阿黛尔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冰冷的“默里小姐”。从前他们或许很亲密吧,毕竟这位默里小姐时不时的就会来看望他。可是他无法回忆起与默里小姐的过往,他只隐约记得默里小姐受幻听症的困扰,偶尔会来找他寻求帮助,他们就只是普通的神职人员和教徒的关系。想到这里他看向了窗台的蔷薇花,花朵虽然已经枯萎了,可是他还好好的将它保留在瓷瓶中,用魔法维持着它最后一丝美丽。他爱这朵花,但却无端的排斥送他鲜花的人。

神塔的七至十一层是不住人的,这里收藏着从古代流传至今的各种圣器,悬挂有历代大教宗的肖像。六至一层倒是生活着普通的神职人员,他们多是圣子的侍者,负责照顾圣子的起居。阿黛尔不确定他们是否能对付得了谢利,不过在逃生的过程中,能够见到同一阵营的人至少能给她提供心理上的安慰。

可是她无论跑得多快,却始终没能抵达第六层。台阶一重重的在脚下蔓延,好像是没有终点,她再怎么努力,也终究只能停留在第七层的,徒劳的喘着气。

她倒在地上回头,看向了一地的鲜血,那是从她腿上的伤口洒下的。鲜血溅在台阶上,她的视线顺着刺眼的血色向上,血的尽头……是休。

圣子一身纯白的衣裳,站在光芒最耀眼的地方。阿黛尔不知道这是真正的休还是幻觉,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只能瘫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铂金长发的少年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可怜的姑娘,”休俯身触摸她凌乱的头发,这温柔的触碰让阿黛尔一瞬间几乎想要哭出来。

这是休,这一定就是休。她紧紧攥着对方的袖角,大口的呼吸着,想要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堵在喉咙中,反倒什么都说不出口。

“休,你还在等什么?”谢利的声音又一次想起,他从台阶上优雅的走下,朝着他们一点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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