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乖巧的依靠在姥姥身边,扑闪着一双水灵的大眼望着我。孩子长得像露露,漂亮、可爱。
我掏出玩具,递于孩子。
“能告诉舅舅几岁了吗?”
孩子没有伸手接,而是抱住了姥姥,小身体扭动着。
“这是舅舅,妈妈的好朋友,快叫舅舅。”露露妈爱怜的和孩子说着话。
“看看,舅舅给你买了这么多的玩具,快谢谢舅舅。”露露妈掰动着孩子的小身体。
我拉着孩子的手,和他套着近乎,孩子和我熟了起来,摆弄着玩具。
露露妈向我述说着一切,自始至终没说过胡里一句不好。她说胡里是一个好孩子,懂事、顾家、爱老婆孩子,也很孝顺,就是认识了一些坏孩子,染上了赌博,最后也改了过来,本以为又可以像以前一样,一家三口好好地过日子了,谁知。露露妈擦着眼泪。
胡里的日子不多了,露露请了长假,整日都守在医院里。
我告了辞,准备前往医院。我买了许多水果。天冷的钻心,我竖起大衣的领子,疾步前行着。
胡里静静的躺着,脸上是一片安详,我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竟丝毫没看出他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胡里和刘一都是我在师范最要好的同学,我们曾一起打篮球、一起畅谈未来,无情的现实击败了我们的美好,胡里伤我最深,我曾经想着要恨他一辈子,可此时,我却多么希望他能够忽的站起来和我痛痛快快的去打篮球,哪怕痛快的吵一架也好,我不争气的眼睛红了起来。
“世成?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露露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吃惊、惊奇------
我深咽一口,面带微笑的看向她。
“今天休息,我来看看胡里。”
憔悴的露露更加憔悴,两只大眼透着失神的光,脸苍白的无一丝的血色,脸颊深陷,颧骨好似两座尖顶沙丘,以前并不是很尖的下颚如今似要把人的心戳一个洞。我的喉咙发紧,不争气的眼泪似要夺眶而出,我忙扭头。
“胡里睡得挺好。”我脱口说着。
“他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现在还好。”露露走到胡里的身边,摸着他的头。
“胡里,胡里,世成来看你了。”露露轻唤着。
听到呼声的胡里竟睁开了眼,他找寻着,我忙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
胡里的眼里是歉意,深深的歉意,嘴角是羞愧的尬笑,他紧紧抓着我的手。
“对、对不起,我,终于,有机会,可以和你说,对不起了,真,真的对不起。”胡里费力的说着,嘴角抖动着。
我轻拍他的手,摇着头。
“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我们好好打一架。”我笑了,他也笑了。
胡里的身体很弱,没一会儿又昏睡了过去,我和露露谁都没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坐着。天已微黑,胡里还在沉睡着,我看着疲惫的露露,催促她回去休息,今晚我来陪胡里,露露拒绝着,她说这两天除了陪胡里她哪里都不想去。我看得出来,露露是真心的,她也许也是真的爱着胡里。我没有再劝露露,为她买了饭,告诉她,这两天没什么事,我会天天来的,露露拒绝着,但这种拒绝对我来说犹如喝白开水。
我走出了医院大门,街上的行人几乎寥寥无几,路灯昏暗着,路旁有几个零星的小商店,同样昏暗的灯光透着懒散的睡意。冷风掠过,我的脑子似清醒了许多,我裹紧大衣向家中走去。
放寒假了,校长学年总结大会上,宣布着年度优秀教师的名字,尽管我班的成绩依然是全年级第一,我却依旧榜上无名,说心里话,此时的我真的无所谓着,满脑子都是想着今天要给露露买些什么可口的饭菜送过去,胡里今天醒了没有。
校长终于点我的名了,看我沉默的样子,同事以为我在生气,用肩碰碰我。大会要结束了,校长可能是想起了什么,顺带提了下我,算是口头表扬一下。但校长却说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学校有两个去高等师范院校进修的名额,我很想回去,我决定要去争取。
胡里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睁眼的时间越来越少,露露整日寸步不离的陪着,双眼血红。今天,我执拗着生硬把露露推出病房,让她回家看看孩子、看看妈妈,好好的睡一觉,洗个澡。露露无奈的千叮咛、万嘱咐的离开了病房。
我用温热的毛巾为胡里擦拭着,胡里竟睁开了眼。看到我,嘴角艰难的上扬着。
“露露太累了,谢谢你。”胡里缓慢的吐着字。
“我好想吃肉包子,纯肉的包子。”胡里不好意思的向我说着。
“好啊,没问题,我这就给你去买。”我欣喜的答应着。我向临床陪护安顿着,风般向饭店跑着。
我小心翼翼的用大衣把刚出锅的包子紧紧搂在怀中飞奔着。
我喘着粗气,胡里听到了声音,慢慢的睁开了眼,笑看着我。
“谢谢。”胡里微弱的声音。
我一点点往胡里嘴里喂着,胡里吃的很香,脸上是幸福的笑。
放心不下的露露只是换了身衣服就跑了过来。
“呀,今天胃口不错。”露露笑着看着胡里。眼里是满满的慈爱。
胡里吃了大半个肉包子,心满意足的又沉沉的睡着。今天,胡里的脸竟红扑扑的。
我埋怨着露露,却同样是无奈的叹气。
露露来了,我准备回学校找校长争取进修的事。校长办公室难得的清净。我敲门,看到我,校长似早已知道了什么,他微点头,示意我坐下。
校长先开了口。
“怎么样,来了一年了,好像还不错。”校长点着一支烟,微笑着看着我。
“听说,那两个刺头被你管教的还可以。我当初就说,你年轻、精力旺,这两个刺头你带最合适。”校长吐着烟圈。
“你干的不错,不论是从成绩还是班级纪律,你这一年的成绩都是有目共睹的。”校长似对我做着总结。
“这次的进修名额有限,像你这样的年轻老师咱们学校有近十个,但他们的资历都比你高,年限也比你早,你说,我总不能抛开他们让你上吧。”校长依旧是微笑。
我尴尬的表情,事先准备好的话竟一个字也讲不出来。我的心有些冷,像是有呼啸的冷风吹进来。我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了,我起身。
“这种机会每年都会有,你还年轻,不着急。”校长掐灭了烟,嘴里却继续吐着烟圈儿。
“虽这次没机会了,但不能影响工作,我期待着你新学期的表现。”校长不愧是校长,自始至终脸上的微笑从未消失过。
这个结果其实是我预料之中的,我懊悔着这毫无意义的争取,我愤骂着自己。
几天忙于学校和医院,此刻,我好想回家,想热乎乎的吃妈妈做的饭、想沉沉的睡一觉。
妈妈就是妈妈,似已猜到我要回来,竟包起了饺子,还是两种陷的,三鲜和羊肉大葱,都是我爱吃的,我紧紧抱着妈妈,心中异常的平静。
“去躺一会儿,饺子好了,妈叫你。”妈爱怜的拍拍我的手。
“不困,我洗手和你一起包。”我的下颚紧低妈的肩。
我和妈闲聊着,说着从未说过的一切,妈的眼角是幸福的褶皱。
饺子熟了,妈简单吃了几个要去给露露送,我用劲摁着妈,告诉他我吃完了去送,妈执意不肯,说让我好好睡一觉,妈的执拗,有时我还真拗不过。妈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饭盒,出了门。
一觉睡醒天已大黑,看来我是真的累了。我忙起身,穿衣。身后是妈的声音。
“傻孩子,都几点了,医院的大门早锁了。”
“妈,你怎么不叫我。”我埋怨着妈。
“妈在医院陪了露露一下午,天快黑时才回来,胡里还好。”妈看着我说着。
“露露说,让你这两天不用过去了,胡里的弟弟回来了。”妈擦着桌子,桌上是专门给我炸的饺子,冒着金黄的光。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妈爱怜的语气,妈对我永远像在对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胡里弟弟回来了?”我问着。
“露露说,今晚到,现在差不多到了。”妈看着漆黑的外面。
“胡里的这个弟弟虽是同父异母,但对他还是不错的,他俩从小感情就很好。”妈叹息声。
胡里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比他小五岁,在外地上大学,从小,他们的感情就不错,胡里也很喜欢他这个弟弟。
黄灿灿的炸饺没有勾起我的兴趣,我继续躺了下来。黄白的屋顶在我的眼前越来越模糊着,我又回到了大漠。乌云娜嬉笑的看着我,周师傅为我烙着塇软的发面大饼。脚下的细沙依旧的细软。我幸福的笑着、跑着。可爱的公驼竟和我比起了赛,我没想到原来骆驼跑起来也是很快的。我踉跄的险些跌倒,可恶的公驼竟笑着,我拍打着它的肚子,它更加快速的奔跑着,还不时扭头看看我,像是在说:“追我呀,追我呀。”我累的气喘吁吁,公驼也站了下来,嬉笑的看着我:“怎么样,还是我厉害吧。”我正要发怒,乌云娜走了过来。
“沙漠里,人是跑不过骆驼的。”她递水与我。
“你和它赛跑,累死你。”我大口喘着气,乌云娜爱怜的擦着我头上的汗。
一个莫名的声音,我猛的睁开眼,像发生了什么,我快速穿衣。外屋,妈爸睡着,听见动静的妈睁开眼。
“怎么了?”妈问着。
“好像是胡里。”我着急的回答着,冲进了茫茫夜色中。
病房里,露露撕心裂肺的哭声,胡里静静的躺在弟弟的怀里。我的泪水瞬间倾盆而下。
胡里走了,没有遗憾,没有痛苦,安静、祥和。他这一生虽是短短但也算圆满,没吃过太多的苦、工作也不错,但最主要的是有一个爱他的老婆和儿子。在某种程度上,我竟有些羡慕胡里。
胡里的葬礼上刘一也来了,自从那日车站一别,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刘一的变化不大,我在茫茫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看见了我,目光迅速的躲避着,尽可能的挤在人群中,我径直走了过去,拍拍他的肩。
“嗨,干嘛躲我,怕我吃了你?”我微笑的看向他。
“世成。”刘一歉意心虚的目子。
我搂着他的肩膀:“听说你过的不错。
刘一的脸红着,嘴角是微颤的尬笑。
“早听胡里说你回来了,几次想给你打电话,可------”
“的确是我和胡里做的不对,我们对不起你。”刘一真诚的道着欠。
我搂着刘一肩膀的手用着力。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个人不是这样。”我似在无奈的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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