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弱弱地叹了一声,眼里涌起薄泪,“我生如浮萍,无父无母,是富贾养来消遣的伶人。后来老爷家中遇难便将我们这班伶人都贱价打发了。茶姓不过是富商老爷看我面容寡淡似清透茶水,随意取的称呼罢了。”

严铮又仔细地看了她一眼,她面容并不寡淡,似三月的海棠粉嫩柔情。他心里责怪自己实在不会说话,竟惹得她想起了伤心事,“都过去了。”

他听她没有答话,又安慰道:“我也曾经历过苦日子,其实能够体会贫贱时的伤心。”

“嗯。”她柔柔地应了一声,悄悄地打量了他一眼,噘着嘴低声说,“我不信,我猜公子是富家子弟。”

“真的,不过那是很小的时候了。”他看着温暖的火光,眼前浮现起一些往事……

房中一灯如豆,他才三岁年纪,乖巧地坐在母亲身旁,拿着帕子替母亲擦拭眼泪。

“你要习武,你要成为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不要像我的父兄一般皆是可怜的文人,在国难之时只能成为被屠戮的羔羊!”

母亲将亲手削好的木剑递到他手上,“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师傅,你要努力习武,将来成为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我会的!”他接过木剑,声音软糯,眼神却坚定无比。

他的母亲十分可怜,前半生的荣辱和成国的兴衰息息相关。

成国传到第二十二代皇帝哀帝的时候已经内忧外患,哀帝体弱多病,许多事情都交给藩王处理。

不久哀帝撒手人寰,太子年幼,藩王造反一举攻下成国,建立了新朝。

严国公府全族除他母亲外皆被屠戮,她因年幼逃过一劫成了贱奴。

她最高贵的时候是国公府嫡女,父亲是国公爷又是太子太傅,兄长们在朝中皆是重臣。京都贵女以她为尊,她美貌又张扬。

她最低贱的时候是贱籍婢女,因美貌成了富商的通房,又被富商暴戾悍妒的正房打得浑身没一块好皮,丢在臭水沟里待死。

她在臭水沟里想到逝去的亲族,不甘就这样死去。她艰难地活了下来,又使了手段回到了富商家中。她在激烈的宅斗中赢了下来,使计害死了正妻,在第二个儿子出生后不久被老爷抬为了继室。

待老爷死后,她又斗赢了叔伯,成了商会的实际掌权人。那时她遇到了逃难的成国太子,她与太子上一次相见是十几年前的宫廷晚宴,彼时两人年幼,她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此时她已是育有两个孩子的寡妇,太子正在预谋起事。

她用商会的运货商队私下帮太子运送兵器和甲胄,也力所能及地出资帮助太子。

后来太子战胜了逆贼,重建成国,登基为帝。她向皇上求了恩赏,让嫡子严铮成年之后继承严国公府的爵位,皇上欣然同意。

严铮曾经是商贾家小妾的孩子,后来变成了待袭爵位的严世子。

但他还是牢牢记得幼时母亲的教诲,他三岁习武,八岁读英烈传奇,深深地敬佩从古至今保家卫国的英雄。

待他成为世子之后,曾经殷切希望他能上阵杀敌的母亲却恳求他能安于现状,待在京都当一个闲散贵族,平平安安无灾无病的度过一生。

十三岁的他不顾母亲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入伍。他在军中操练到十六岁,国泰民安无仗可打,但十六岁那年西南边境起了战事。

西南边境的三个小国过往年年向成国纳贡,三年前其中一国出了一个号称无人能敌的勇武王,勇武王统一了三个边陲小国,继而又整顿兵马,想要侵占成国的西南城镇。

皇上派怀化大将军作为主将讨伐逆贼,严铮恰好在怀化将军部队中服役,他向怀化将军请命,主动去前线迎战。

战争持续了三年,他屡战屡胜,怀化将军也将他的战功传回京都,他曾在家书中向母亲放出豪言:“我无需继承国公府的爵位,敕封让给弟弟吧,我的爵位由我自己去打拼!”

但最后那场仗,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功绩。

……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他摸着又疼起来的头,对着因他发呆而低头抚琴的茶珠说:“很晚了,你歇息吧,我守着。”

她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往那方面引话题反而显得刻意,她靠着山洞的石壁半眯着眼睛,“我恰好累了,劳烦公子守夜了。”

严铮的外衫烤干了,他脱下外衫,背对着她将白色的衣袍递给她,“夜里凉。”她衣不蔽体,容易受寒。

她将外衫披在身上,又闻到那股温暖的味道。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放在火堆旁边,“香囊里有助眠的香草,洞中有股腐气,我闻着难受。”

严铮发现那股甜香更甚了些,原来她身上的香气是从香囊里传出来的。

他看她靠着墙壁阖上了双眼,他听着雨声用树枝挑着火焰。在军中时也会时常守夜不眠,他习惯了。

但今夜却不知怎的,他头脑昏沉得厉害,本想闭眼小憩片刻却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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