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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礼中,迎亲为最后一步。

像长公主府和宣国公府这等门第,两家结姻本是整座洛阳城的焦点,但世子一路而来,街道却无百姓旁观——早在安排大婚时,国公府就请了官兵清道,说是怕平民喧闹,扰了婚车安宁。

纵使没有百姓,街道还是被占得满满的,宣国公府备了一百二十抬嫁妆,帝后又破格添妆四十抬,前后绕了三条街,满地都是红绸,热闹的劲儿也有了。

扶姣手持纨扇,红盖前缀了串珠帘,隐约能觑见外边模糊的身影。

她伸手别开车帘想找奶娘说话,却不防瞧见了轿旁乘马随行的青年,从侧旁看不清正脸,但那腰间佩剑是她识得的。

正是她当初赏给李承度的那把。

乌黑的眼珠子慢慢转了圈,扶姣正想开口,奶娘的身子就挡了过来。

“正是这几个时辰了,小娘子莫乱动,有甚么也都忍着,等拜了堂怎样都行。”奶娘不知她要做甚么,却深知她闹腾的劲头,当下堵在了前面。

深秋蕴着寒意的清晨,她需紧跟慢赶花轿,额头沁出汗水来,和扶姣说话时仍是温声细语地哄着。

扶姣看一眼她,再看李承度,终于不情不愿地半倚引枕,安静了。

一路喜乐绕耳,恭贺声阵阵,慢慢朝皇宫驶去。

长公主府女君香逝,男君远在雍州,皇帝担心小外甥女受委屈,便把拜别双亲这步改成了拜见帝后。

他们身为长者,亦抚育扶姣两年,说起来也合规矩。

大约是为庆贺扶姣成婚,皇宫也处处红绸,宫仆身着红衣系红绸带,先后为二人领路,风景鲜妍明亮。

帝后早就满面慈爱地侯在了御座前,热茶还没递来就先伸手去拿,生怕烫了扶姣,喝上一口欣慰道:“纨纨懂事了。”

座前又递来一杯茶,帝后依旧喝了,只这回就很有几分客气,先道几声庆贺的话儿,再切切叮嘱,“朕把明月郡主托付与你,世子可要好好待她。”

说着皇帝眼眶竟是泛红,用宽袖半掩,“她年纪尚小,被朕宠惯了,兴许有不懂事的地方,若是胡闹脾气,世子尽管告诉朕,朕来管教便是。”

一国之君说这样的肺腑之言,嫁亲女也不过如此了,沈峥早听过帝后对明月郡主的宠爱,到底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一一含笑应了,温和道:“陛下娘娘放心,某必不负所托。”

皇后满意颔首,皇帝依旧不舍,拉着扶姣说了好些话,眼见不能误了吉时才罢手。

帝后慈爱,在他们膝下承育两年的扶姣当然也舍不得,一步三回头,心头升起了几点离别愁绪,惆怅起来。

花轿重新被抬了起来,随天幕间茫茫浮云移向了洛阳城另一角。

绕过九街,拜堂,摆宴,如此折腾下来,整个白日就去了。

扶姣虽没怎么动,但凤冠沉重,压得她脑袋发昏,直至入了新房才得解放,她感觉脖子都跟着嘎吱了声。

奶娘忙唤侍女给她揉肩捏颈,环视周围进退有度的仆婢,轻声道:“国公府到底是百年世家,小小仆役都有着不同风度,各处行事都有章程。”

相比之下,长公主府的规矩实在算不上严,大都随着扶姣心意来。扶昱不怎么管理内务,这方面也纵容女儿。

被伺候着喝了水暖腹,拈了块豆粉红糖糕,扶姣问:“比宫里还严吗?”

奶娘笑说这如何能比。

宫里规矩再多也要看国主心意,皇帝溺爱扶姣,甚么条规对她都形同虚设,可宣国公府是有国公和国公夫人在的,多少得瞧两位长辈的眼色,拘束是少不了的。

这些道理奶娘也不指望小娘子立刻能明白,屋内还有不少国公府的仆婢,总不好当面说教。

索性流程都走完了,奶娘默默伺候扶姣梳洗更衣,待身边仅剩几个自己人,才偷偷取了本书递去。

她今早才忽然想起这事,本该由女君教导的人生大事如今只能由她代替了。

世子形容虽似温雅君子,但到底是成年男子,身形力道与弱质纤纤的小娘子截然不同,若小娘子甚么都不懂,新婚夜难免要吃苦头。

奶娘压低了声音,“敦伦为人之大常,既已成婚,小娘子就莫要抵触,且学些书中要领,以柔克刚,令世子怜惜。”

她一说这话,扶姣就立刻明白这书是何物了,当初她陪人待嫁时无意中听过一嘴,意思和奶娘这会儿说的相差无几。

欲打开书的手停下,她别过脑袋,“不想看。”

奶娘只作她害羞,便亲自上阵,凑在耳畔叮嘱了几句需注意的事项。

扶姣嗯嗯敷衍,左耳进右耳出,眼底泛起了困倦的泪花,“我想睡了。”

“那就先歇会儿。”奶娘道,“世子招待宾客得要些时辰,养足了精神才好行大礼。”

她这话里的含义也不知扶姣是否听明白了,反正人躺了下去,并不忘嘱咐,若是世子回得太晚就让他不要打搅,睡外屋去。

奶娘哭笑不得,为免小娘子嘴里再说出甚么浑话,忙遣了侍女退去外屋,自己独守在喜榻边。

应是白日确实累了,扶姣本还想再听奶娘哼哼曲儿,却一沾衾枕就闭了眼,没过几息搭在锦被上的双手松开,落在床侧,被奶娘轻轻拢进寝被。

烛芯噼啪一声,引去了奶娘目光,瞧见两根长喜烛上旺盛的火焰不由露出笑容,出神地凝视了许久。

不知过了几时,扶姣翻了个身,布料沙沙声惊回奶娘思绪,露在袖外的手已变成冰凉。

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周围怎的一点声音都无?

哐当——

门被猛地推开,侍女惊慌地冲了进来,结巴道:“外……外边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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