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五年的春天京城格外热闹。
其实这热闹从去年冬天就开了。
参加朝试的学子们陆续涌来京城,学子们有专心备考的,但更多的是被京城繁闹吸引,呼朋唤友吟诗作对赏景赌酒。
而且女子们也会参加朝试,于是除了男子们以文会友,还有了很多和女子们的比试。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夏连续多年战事,读书人的脾气也都变了,君子不仅动口,还动手,好好的文会,会着会着就变成了骂战,骂着骂着就变成了武会,一群读书人撕扯翻滚在一起,斯文全无。
更令人无语的是,还不只是男子们。
几场有女子们参加的文会,也能如此,当然区别是下场打人的是女子们带的仆妇婢女,女子们在旁呼喝指挥。
京城的官差们日夜不停东奔西走,到处处置打架斗殴事件。
抓又抓不得,打也打不得,讲道理还讲不过这些读书人,甚至讲到最后一群人还要来跟官府理论。
京兆府的官员们头疼不已。
不过倒没有世家权贵来闹——能读书尤其是培养出能参加文会女子们的人家,非富即贵。
天子脚下遍地都是权贵,同僚们走过一条街都能撞上十个,京中子弟是最难管束,动不动就一人出事,一家人闹起来。
但京兆府的官员们这次却因为他们不来闹而恼火,甚至跑到这些人家里质问你们家儿子女子打架闹事成何体统,当长辈的不管束吗?
事关子侄们的家长浑不在意,说为了学问打架能叫打架吗?那叫求学之道。
至于事关女子们的家长竟然也不在意,还反问谁说女子们不能争论?都是为了求学,男子们能做,女子们当然也能,当年皇后——
当听到当年皇后这句话时,官员们就立刻不问了,掉头就走。
什么都别说了,有什么样的皇后就有什么样的臣女吧。
伴着这些热闹过了一个年,随着更多学子们涌入,突然之间又多了一个传言,这个传言并没有掀起热闹,宛如藏在水下,缓缓传开。
“登州榜首。”
“千真万确,就是这个名字。”
“重名重姓的多了。”
“相貌据说也很像。”
“据说登州知府偷偷去看,只一眼就吓得崴了脚。”
“真的假的啊。”
“我也不知道啊,没见过啊。”
“不过这进京城来,见过他的人就多了。”
伴着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在某一天的时候,街边的酒楼茶肆突然多了很多人,点了好酒好菜,但却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外看。
“这是做什么呢?”掌柜好奇问,也跟着往外看,“有什么大人物来了?”
一个客人低声跟他说:“登州榜首。”
掌柜失笑,是,一州榜首是很厉害,但汇集京城里来已经很多榜首,有什么稀罕?
才高八斗?哪个榜首也都当得起这个本事啊。
难道是貌美如花?或者丑陋不堪?这两样都很吸引人,但对读书人来说,不过是皮囊身外物,不值得如此肤浅围观。
那人却不细说,意味深长:“你等着看就是了,你是京城人,你一看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掌柜的带着几分不屑,身为京城人这几年什么奇怪的事没见过。
说话间有人跑进来,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激动“来了来了。”
听到这话,室内的人都有些紧张激动地看出去。
掌柜的漫不经心拨弄算筹,抬抬眼皮看了眼外边,见大街上走来七八个男人,都是读书人打扮,风尘仆仆,牵着马,马上驮着书架行李,跟所有进京待考的学子们一样——
如果这这真是登州榜首,阵势可不如其他的榜首啊。
虽然的确有贫寒子弟一跃为首,但之后必然会被官府和当地的世家看重,赠银钱赠仆从,务必要为他的锦绣前程保驾护航。
前几个州郡榜首进京的时候,都是香车宝马,要么仆从涌涌,要么被读书人们簇拥。
眼前这一行人,看起来跟普通学子没什么区别,这里面真有榜首?
掌柜的垂下眼,还不如多看几眼账册呢。
“就是那个——”
“就是他——”
“快看——”
“哪个?”
“走在最后那个。”
当街上那群人走近这边时候,厅堂内更喧闹,掌柜的再次抬眼,最后那个就是榜首吗?
那这个榜首人缘不怎么好啊。
因为看起来是一行人作伴,但走在最后的那个跟大家泾渭分明。
其他人指指点点交谈京城热闹,没有人跟最后的人说话,很明显是刻意保持距离。
此时那人走过来,掌柜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握着算筹的手一僵。
这张脸——
这张脸不是美貌如花。
也不是丑陋不堪。
这张脸看起来平平无奇。
这张脸没有丝毫笑意。
这张脸,肤色微黑,眼薄,唇薄。
薄薄的眼忽的看过来。
掌柜的手一哆嗦,算筹啪嗒跌落。
“太,太,太傅——”他喃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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