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打定主意用圣母感化谢年舟,祝仪觉得自己就该见缝插针,爱护他,关心他,让他感觉到世界上的温暖,缺爱的人性格容易偏激,等他不缺爱了,他的性格也就不会那么偏激了。

祝仪的算盘打得很好,“不要仗着自己年轻,便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要不然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做我弟弟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养好身体,知道吗?”

“我可不想要一个英年早逝的弟弟。”

谢年舟没接话,只是挑了一下眉,似乎若有所思。

作为邺城的土皇帝,祝仪无论请谁,那人来得都很快,去请医官的亲兵刚走不过一刻钟,医官便带着小药童登门了,一番望闻问切后,德高望重的医官捋着胡须说了一大堆祝仪听不懂的名词。

虽然听不懂,但祝仪大抵猜得到,无非也就是让谢年舟好好保养的意思,祝仪便顺着医官的话往下说,“小舟,你也听到了,虽说年轻是身体的本钱,可你也不能太糟蹋本钱,你听医官的话,好好养身子,不要再跟过去一样,风里来雨里去,没得把身子糟蹋坏了。”

“知道。”

谢年舟收回手,把挽上去的衣袖往下拉。

毕竟是常年在刀尖上行走的人,他的腕上有不少旧伤,每一处都触目惊心,让人心惊肉跳,祝仪瞧了一眼,便忍不住别开眼,“我那里有表兄送来的伤药,要比阿兄送的好用一百倍,我让人回去取,你配着医官开的药一起用。”

谢年舟挽衣袖的动作微顿,“表兄送的?”

“对呀。”

提起自己崇拜的人,祝仪眼睛微微发亮,“表兄送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好的,也是最合我心意的。”

“也就是你受伤了,我才舍得拿出来,换成我阿兄,哼,我才舍不得给他用呢,没得糟蹋了好东西。”

这话轻松又俏皮,又十足关心看重自己,可谢年舟听着,却觉得有些别扭,至于别扭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便含糊应了一声,“多谢。”

“哎呀,你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可是你阿姐,对你好是应该的。”

祝仪笑眯眯道。

亲兵很快取来了陆显送的伤药,祝仪拿给谢年舟,谢年舟瞧了一眼,掐丝狩猎纹的楠木匣子里,一端整齐摆着几只玉质的瓶子,另一端摆着叠起的绢纸,绢纸上的字迹凌厉杀伐,用词却颇为温和,事无巨细写着用法用量,而绢纸下面,则又是一个小小的精致匣子,打开一瞧,却是几只小巧玲珑的糖果。

伤药,药方,糖果,每一处送药之人都想到了,可见那人的细心妥帖。

谢年舟抬眸看祝仪。

祝仪拿起装着糖果的小匣子,捡了块糖果塞到自己嘴里,糖果的味道似乎让她颇为满意,刚入口,笑意便在她眼底蕴开,她吃了一颗糖果,便把匣子合上,装到自己衣袖里,娇俏明艳面容上,此时似乎被夕阳镀上一层浅浅的红,像极了少女怀春之际的娇羞,“这个不能给你。”

谢年舟眉头微动,“阿姐喜欢?”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也不知他想问的是喜欢糖果还是喜欢装糖果的匣子,又或者是喜欢送东西的人,若换了其他人,必会在心里好好过一下这个问题才回答,可祝仪作为两世的母胎单身,在这种事情上天生缺根弦,听他这么问,便笑着点点头,“当然喜欢了,这可是表兄送给我的。”

须臾间,谢年舟眸光凉了半瞬。

“天色已晚,阿姐早些回去休息吧。”

谢年舟啪地一下合上药匣子。

“你轻点。”

看他动作有点重,祝仪忍不住出声提醒,“这药好用得很,别把药瓶弄碎了。”

谢年舟按在匣子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盯着上面的狩猎纹,眸光深了又深,片刻后,他收回手,面无表情抽了方帕子盖在上面,而后抬眼问祝仪,“这样可好?”

祝仪知道谢年舟脾气怪,又极度敏感,看他这个动作,明显是有些不耐烦,不过是碍着她的面子压着性子敷衍她罢了,根本算不得是小心爱护她送的东西。

可尽管如此,她依旧颇为满意——未来的大魔王现在不仅愿意听她的话,还会耐着性子去做她说的事情,这说明什么?

说明圣母有用!

一时圣母一时爽,一直圣母一直爽。

祝仪时刻牢记自己的圣母人设,满意点头的同时不忘见缝插针教导谢年舟,“嗯,这样才对嘛。”

“别人送的东西一定要珍惜,这样才不算辜负那人的一番苦心。”

——这东西她连阿兄都不舍得送,如今却送了谢年舟,可见她多么圣母多么白莲对谢年舟是多么的好,谢年舟但凡有点良心,就应该知恩图报视好好对她,什么相爱相杀强取豪夺,当然是有多远滚多远!

祝仪对未来充满期待。

然而让她期待的人,此时的脸色却完全冷了下来,他的气质本就偏清冷,眉眼冷峻时,便显出几分戾气来,看着那双眼睛,祝仪心里无端打了个突,忙见好便收转移话题,“不说这事儿了,以后日子长着呢,有的是机会跟你说。”

“阿爹后日便要领兵去晋阳平乱了,我想去明道宫给他求个平安符,你明天有空吗?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谢年舟凤目轻眯,“只给你阿爹求?”

“当然不是啦。”

祝仪笑眯眯道:“还有其他人呀。”

谢年舟看了眼自己绑着绷带的肩头,眉头这才舒展开来,“有时间。”

祝仪便道:“太好了,我阿兄嫌我事儿多,从来不肯陪我去这些地方的,以后有你陪着我,我再也不用去找他了。”

俩人约定好时间,祝仪便回去了。

次日清晨,祝仪起了个大早,去谢府接了谢年舟,俩人一起去明道宫。

明道宫是邺城最大的道观,香火鼎盛,声名远播,祝仪忙活到中午,才求到一个护身符。

“这个是给阿爹的。”

祝仪对写符的小道士说。

小道士颔首,从善如流把平安符写好装进锦囊。

“下一个呢?”

小道士看了眼祝仪身侧的谢年舟,问道:“下一个给这位郎君求?”

谢年舟稍稍抬了下受伤的胳膊,侧目看向祝仪。

午后阳光正好,金箔一般细碎的光线落在祝仪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一层金光,她又鬓发高挽,披帛坠地,像极了明道宫里供奉的神女,悲天悯人,圣洁纯粹。

“不是他,是给我出征在外的表兄的。”

“表兄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姐妹,我若是再不对他好点,给他求个平安符,那他真是太可怜了。”

慈悲为怀的神女浅浅而笑,温柔圣母得仿佛一把火就能烧出舍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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