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轻微地摇摆了两下,立即停住了。
李玄寂的目光转了过来,严厉的眼神看得谢云嫣心头一阵发虚。
“琴艺平平,如小儿弹棉,与汝父相去甚远,有负陈郡谢氏清名。”李玄寂面无表情,如是说道。
谢云嫣遭受重创,“唧”的一下就想哭,好歹还记得燕王的身份,硬生生地给憋住了,含着泪,把眼睛眨了又眨。
这个人胡说八道,没有半点品味,他听过这么好听的弹棉花吗?
“下去。”李玄寂冷冷地道。
“啊?”谢云嫣赶紧起身,盘腿坐得太久了,腿有点麻,下面的地毯又太软,一不小心又跌了一下。
李玄寂忍无可忍,大抵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笨拙之人,他的手略微抬了起来。
谢云嫣被他的眼神吓住了,怀疑燕王殿下大约要打她,她突然手脚利索起来,连滚带爬地跳下了车。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谢云嫣回头看了一眼那马车,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其实,燕王殿下并不是想听曲子,只是让她在车内躲雨?
她觉得自己的脸皮愈发厚了起来,居然能生出这么无耻的念头。
但还来不及多想,赵子默响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嫣嫣、嫣嫣!”
他的声音饱含喜悦,谢云嫣的心神马上移了过去,其他的都顾不得了,她转身朝赵子默奔过去,张开了双臂:“阿默,我来了!”
赵子默策马而来,俯身向谢云嫣伸出了手:“嫣嫣,幸好、幸好你跟来了,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太阳从云层后面透出了光线,照在少年的脸上,诚挚而明朗,驱散了谢云嫣心中所有雾霾。
她仰起脸,接住了他的手,甜甜地笑了起来:“是,再也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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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嫣又一次陷入了梦境。
但这个梦境是如此真实,仿佛真的发生过一般,她甚至闻到了空气里血腥的味道、听到了李玄寂压抑着痛苦的喘气声。
高大宽敞的主帅营帐中间立着一道云锦缂丝屏风,屏风的那边,李玄寂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医师正在替他清理伤口。
他脱下了铠甲和衣裳,云锦缂丝的屏风似透非透,带着绮丽的色彩,隔着屏风,隐约可以看见李玄寂身躯的轮廓,□□的,充满了强健的力度,宽阔的肩膀、结实而修长的手臂,那强烈的气势仿佛要穿过缂丝的画卷扑面而来。
营帐里灯火通明,白晃晃地照得人眼花,谢云嫣在屏风的另一边,垂下了眼帘,不敢多看。
赵子默不作声地跪在地上,左右侍卫持金刀而立,营帐里的气氛低沉得让人胸口发闷。
侍卫隔一会儿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随军的医师是老头子,年纪大了就容易唠叨,他叹着气:“殿下,您太冒险了,胸口的刀伤险些入肺、还有断矢在身,您居然就这样、就这样从淮安千里奔驰而来,这是您身体底子实在好,若是一般人,在半路就倒下去了,太凶险、太凶险了。”
“休得呱噪。”李玄寂冷冷地应了一句。
医师手下一用力,“当啷”的一声,那半截断矢被挑了出来,落在地上。
李玄寂发出沉闷的□□,但也只有短短的一声,马上就停住了。
谢云嫣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抬眼看去,李玄寂的身影印在屏风上,他仰起了脖子,他的喉结那么明显,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谢云嫣又把头转开了。
“好了,子默,现在你来解释一下,幽州城是怎么回事?”
李玄寂的声音还是那么沉稳而威严,他站起来开始穿衣服。
赵子默的神情还算是镇定:“父王,孟青阳不足为惧,只要给我十日,我定能攻下幽州城,父王在淮安的战局至关重要,您其实不必亲自赶来……”
“我若不来,你就打算舍弃云嫣的性命?”李玄寂打断了赵子默的话。
他的声音是冷漠的,谢云嫣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绪,大约赵子默也是。
赵子默一脸正色:“儿女私情岂能与军国大事相论,嫣嫣深明大义,定然知道我这一番苦衷……”
“砰!”的一声巨响,李玄寂推倒了屏风,直接踏过屏风,大步向前,猛一抬脚,将赵子默踢飞了出去。
赵子默猝不及防,遭受千钧之力,在半空中喷出了一口血,整个人倒飞着撞上了营帐的牛皮顶篷,然后重重地跌落下来。
巨大的营帐发出了强烈的震动。
燕王震怒,势如雷霆压顶,营帐中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连刚才呱噪的白胡子老头也战战兢兢地缩到角落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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