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衣裳烘干。仆从送来洗干净的鸡和兔子,外加生姜、小葱等调料。还有野营的炊具,整坛的美酒。

方谧披上外袍,就近采来一些荷叶。整只鸡用青盐、黄酒、花椒粉揉捏一遍,鸡肚子里塞上姜片、渍青梅和小葱,外边刷上酱料,用荷叶等物层层包裹,最外层裹上泥巴。埋在碳火中煨着。

魏无知乖巧地守着篝火,不时地添一根干柴。他特别怀念方谧做的鲜花饼和荠菜水晶虾球,然而作为弟子,没道理要求师父下厨。师父终于又做好吃的啦,他满怀期待。不过,这一次,这种唤作“叫花鸡”的东西,让人空等许久,连一丝丝香味都没有闻到。

李牧兴致颇高,一个劲地讲餐前小故事。比如,某年闹饥荒,饿殍遍野,大家都找不到食物。有一户人家,时常飘出炖肉的味道,是一种非常奇特的肉味,闻着有点泛酸。这种气味第一次出现,小孙子不见了。第二次出现,妻子消失……

还有寒食节的传说——公子重耳为了躲避杀身之祸,落魄流亡。寒风萧萧,前路茫茫,他险些饿死在寂寥的荒野之中。介子推自割腿肉,煮成肉汤给重耳吃,让他活下来。后来,重耳当上国君(晋文公),封赏有功之臣,唯独遗漏了介子推……

方谧:万万没想到,李牧居然是一个暗黑系的人肉故事机。饭前讲这种小段子,这和某位学医的舍友坐在解剖室中,对着人体标本吃泡面,差不多的重口味啊。

不远处,侍从已经将兔肉烤熟,送了九只兔子腿过来。魏无知听着李牧的故事,已经没什么胃口吃肉,直接把兔子腿端给李牧。

方谧看一看日影,估摸一下时间,拿起木棍,从碳灰中扒拉出一个泥巴团。敲开叫花鸡外层的黄泥壳子,一股极其诱人的香味,和热气一起扑出来。李牧顿时觉得:手中的兔子腿不香了。

浓郁的肉香,被轻柔的春风送到鼻端,魏无知瞬间恢复食欲,等叫花鸡不烫了,他先撕下一只鸡腿,递给方谧。随后,和李牧分食鸡肉。他们三个人,一共吃掉五只叫花鸡,主要是李牧比较能吃。方谧和魏无知加在一起,吃得都没他多。

李牧本来应该镇守边疆,抗击匈奴。

他属于智勇双全的将领,驻守雁门关多年,最擅长劫掠的匈奴骑兵,愣是没能从他这里讨到一丁点便宜。每次匈奴一来,李牧立即收拢人马物资,退入营垒固守,让匈奴白跑一趟。别说抢钱、抢粮、抢女人了,就连路费都得自家出。只赔不赚,气得天天问候李将军的祖宗十八代。

去年这时候,有人给赵王打小报告。举报李牧胆小怯战,看见匈奴,跑得比兔子还快,根本不敢打仗。赵王要求李牧和匈奴硬碰硬,干上一架。李牧觉得时机未到,不愿意听赵王瞎指挥,赵王就把他调回邯郸,另外派遣一名将军去打匈奴。

新上任的雁门将军,出战很积极,可惜屡战屡败,折损兵马无数。

李牧人在都城,心系雁门。眼睁睁地看着他经营多年的雁门关,被毁得不成样子,别提有多憋闷。难得出来散散心,还结识了一个挺有趣的小兄弟,才开怀片刻,又闻噩耗——赵军大败,雁门关险些落入敌手。雁门的百姓被匈奴、东胡联合洗劫,家无余粮,甚至无法春耕、放牧。

前来报信的是一名黑脸少年士卒,但见他满身尘土,皮甲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错身而过的瞬间,方谧闻到一股臭味,很久没洗澡的那种味道。

少年士卒的袍泽兄弟,大多战死。仍然活着的将士,都渴望李将军能够回去,带领他们击败匈奴,一雪前耻。

李牧沉默着,黑陶酒坛突然在他手中爆开,酒水飞溅。碎陶片扎进他的手心,他好似没有痛觉,一把揪住黑脸少年的衣领:“李齐,我们还有多少兄弟?”

李齐虎目含泪,哑着嗓子道:“将军亲自训练的,善于骑射的士兵还有一万三千人,兵车一千三百辆,其余散兵十万人。”当年,李将军统兵的时候,这些数字都要翻倍。

这一刻,李牧心中仿佛有一根弦突然崩断,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他的袍泽,只剩下一半。恍惚中,有人抓着他的指尖,用一种奇怪的银质工具,小心翼翼地将碎陶片清理掉。

是方谧。

李牧听见他平静的声音:“就算是为了袍泽兄弟,雁门百姓,将军也要保重身体。他们都需要将军。”

李牧的情绪陡然间大起大落,哀极怒极,居然刚回家就直接病倒了。

方谧给他留了药,但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得看赵王能不能豁出脸面,放权给李牧,请他回雁门关,继续主持军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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