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破落了,郑家大宅子被郑家的远亲郑德福给占了去。

有门路,有小心思的郑家家仆们,赎身的赎身,逃跑的逃跑,投靠新主的投靠新主,不到一天,就散了个干净。

只有郑有材这个老家伙,是没儿又没女,没婆娘也没余钱,年纪一大把,干不动活计不说,看上去也没几年活头的样子,那是实在没有别的门路。

就算他乐意白给主家卖身打工,那主家还要嫌弃郑有材干不了活还得管饭,万一死了还得费事儿埋哩!

郑有材自己没地方去,又看着小主人怪可怜,难免想起自己那早逝的儿子,就留在傻少爷的身边,自己想法子弄点吃喝,也分小主人一口,寻着个地方睡,也拉上小主人。

而另一个小仆来喜,才刚满十岁,他亲娘是伺候过郑太太的丫头,做事特别麻利,是郑太太身边的得力人,后来眼看着到了出嫁的年纪,家里给说了门亲事,郑太太不但放了她的身契,还给了些陪送,谁知道他亲娘生来喜的时候难产没了,只留下刚出生的来喜。

偏偏来喜大概是在娘胎里出了什么岔子,生出来就少了一只耳朵,他亲爹家里凉薄的很,觉得生了个残缺的孩子要被人笑话,更何况亲娘死了也没人给孩子喂奶难养活,干脆趁着夜黑风高,把来喜给扔在了玄天道观的后山坡上。

郑母听说了就让人抱回来养活,起初也想给来喜寻个好人家收养,但来喜少了一只耳朵,不算个全乎人,况且一下生就克死了亲娘,就没有愿意接手的人家。

郑母一咬牙,就干脆养在了郑家。

说来郑父郑母都不是刻薄人,来喜在郑家的吃穿,倒比普通的庄户人家还强些。

等来喜到了七八岁上头,郑父兴致上来,还想教来喜认几个字,可惜来喜这小子资质驽钝,学了半年,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石,郑父也就歇了这个心思,让来喜跟着郑家的厨子学点本事啥的,没想到学厨艺来喜倒是还行,虽说还不能做大菜和点心,但切个菜,收拾个鸡鸭鱼这些倒是麻利。

郑家的家仆都跑得一干二净,来喜自己单帮一个,没什么去处。

不过他人虽小脑子也不灵光,却认着死理:郑老爷郑太太虽然没了,少爷还在呢,少爷去哪儿,他就跟着到哪儿。

郑家宅子被夺,傻少爷身边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仆人。

也得亏郑有材想出了主意住到玄天观,不然这主仆三人就得睡荒野地里。

说起玄天观,倒是跟郑家深有渊源。

原来郑父从年轻时起就是个豪爽大度的,不说年年修桥铺路,扶危济贫吧,那也是没少做善事,十多年前,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个穷道士,破衣烂衫,看着落魄得很。

偏偏郑父就跟这穷道士结交起来,不但领到自己家里好吃好喝地供着,过了半年,竟是信了穷道士的邪,拿出真金白银,为那个穷道士修了座道观!

这道观就是玄天观了。

玄天观占的地方虽然不大,可修得整整齐齐,崭新结实的。

那镇上的老百姓就想着,有这么个道观也不错,大伙能去里头烧香许愿,也能请那道士作法念经吧?

谁承想那道士懒得出奇,七天里头能有一天开着道观门就不错了,不但不在乎香火,也从来不念经作法……镇上就传出道士是个假道士的话来。

但假道士却一点也不在乎,而玄天观是郑家一家修的,旁人也插不上手,传个流言也不痛不痒的。

那假道士虽然不大搭理镇上旁的人,对郑家倒是十分奉承。

尤其是郑家的傻儿子,假道士能带着傻儿子在道观里闲着玩耍大半天!

有去玄天观里烧香的镇上人,都瞧得真真的。

假道士就是领着郑家傻小子瞎玩,一会儿教傻小子行道礼,一会儿又教他画符啥的……傻小子当时倒是学得有模有样的,可傻子就是傻子,这头学了,转脸就忘,那假道士倒是好耐心,天天忘了再教,教了再忘,并不嫌烦。

六年前有一天,这个假道士去向郑父辞行,说是阳寿将尽,不日驾鹤。

郑父起初还不信,谁知道假道士真就不吃不喝,三日羽化仙去。

郑父落泪感叹一番,将这位道士好友就葬在了道观的后院里。

好好一座道观就这么空了下来。

难免就有人打起了主意。

就有那外地游方的野道人,托人去郑家说情,想要长住观里。

郑父倒也没拒绝,可野道人在观里住了三天,就连夜收拾了包袱,头也不回地跑了。

后头又有镇上的闲汉地痞们,赌输了房产田地,没个去处,也不去寻郑父,自己偷偷翻墙进了玄天观,只睡了一宿,早起就口歪眼斜,浑身哆嗦,吓得连滚带爬离了玄天观,治了有大半年,才算是勉强恢复了常形……

有外人好奇问起究竟发生了啥事儿,那些混混都是惊魂未定,直嚷着半夜见鬼,被打被掐的,好悬小命都丢在那儿,好不碜人!

也正是因此,镇上的人对玄天观就很有些敬畏,就算路过也就是看上两眼,进观是绝对不敢的。

这玄天观里没人看着,也就日渐荒废下来。

尽管屋顶和院子里都长满了荒草,那也比睡在野地里强得多。

被赶出来的老仆郑有材一琢磨,干脆带着小主人和来喜,一起住进了玄天观。

自打他们住进去以后,镇上的人就都等着看会出弄出啥动静呢,谁成想,这三个住在里头,倒是安然无恙,什么怪事都没有!

众人不由感慨,假道士虽说古怪吧,倒是对郑家不错……就算人没了也没忘了郑家的恩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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