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荒唐,荒唐!”
老皇帝龙颜震怒,大掌一挥,案上的堆得山高的奏折伴随着笔墨纸砚通通落地。
暖阁内,上上下下都跪了一地。
“退下,你们都给朕退下,滚!”
除了安进忠,其余人全都连滚带爬膝行出去,其中以翰林大人徐正卿的姿势最为卑微标准。
暖阁外,候满了人,心思各异,却各个大气不敢出。看到里头的人滚出来,都越发的胆战心惊了。
“父皇可有保重龙体?”
二皇子平王称病没来,毕竟犯事的左翰林是他外祖父何首辅的人。于是皇子这边,打头的就成了三皇子康王,他忧心忡忡地关心老皇帝还气不气。
旁的人苦哈哈地与诸位皇子大臣进行话术拉扯。
一同滚出来的徐正卿却摆出一副老僧入定的姿态,对周遭一切恍若未闻,进入到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之中。
“陛下——陛下——”
伴随着一道凄厉的女声,丽妃来了,她在暖阁门口跪下,素衣脱簪,泪流满面。
“请您看在往日的情份上,饶过罪妾之父性命吧!”
说着,她的额头就砸到地上,磕到流血。在场的外臣都背过身去,不敢多看。
丽妃原本也有过春风得意时候的,就是她凭美貌上位,让皇贵妃从此有权无宠。皇帝陛下素爱美貌之人,看到丽妃如今这凄惨的样子,徐正卿的内心难受。
年轻的时候,谁人不是容色倾城。翰林大人感觉到了兔死狐悲的苍凉,毕竟他离年老色衰也没两年了。
“娘娘,您就别闹了。赵国公固然是娘娘您的父亲,可您也为人之母,多少得为四皇子殿下想一想。”
安进忠走出来,一甩拂尘,立刻上来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不由分说把被拿捏住七寸的丽妃拖了下去。
暖阁外的皇子大臣们都不敢吭声了。
徐正卿低垂的目光从皇子那列无声擦过。打头的是三皇子康王,其后立着眼神乱闪的六皇子,以及年幼乖巧的七皇子。
二皇子平王因为左翰林的缘故称病,四皇子因为外祖父赵国公犯事的缘故被责骂禁足在府中自省,五皇子……咳,五皇子陆濯,在贡院门口被暴民打了,被打吐血了都,在府中养着呢,这事听来荒唐,但偏偏千真万确。徐翰林反正是信了,他家乖女徐善可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过了一会儿,安进忠又出来了,召了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进去。
“诸位大人若有旁的事需要觐见,且候着吧,若无他事,可自行告退。”
康王向前一步,追问道:“安总管,父皇可有传我进去?”
这样的舞弊案,好好做文章,分明可以一齐扳倒老二和老四,到时候他鹤立鸡群,再也不必和母妃一同伏低做小了。
“陛下念着诸位殿下呢,叮嘱诸位殿下这些时日好生歇息,别跟平王殿下一样,弄得身子的症候连太医都查不出来。”
这是让他们别走平王的老路了。
康王脸色一黯,抱抱拳退后一步。
父皇并不是真心想抬举他,连这样震惊朝野的大案,都不给他插手的机会。亏得他在放春榜那日拖住了京兆尹,不让他去拿人,却不知道他的苦心孤诣如今都要便宜了谁。
有野心的人还有些不情不愿的,想留下看看风声。
老翰林徐正卿早就想走了,他在这里又没什么用。这个时候走,回家还能赶上和夫人一道用午膳。
“翰林大人——”
然而,他方抬脚,身后就传来安进忠的声音。
安大总管笑眯眯道:“翰林大人慢步,陛下尚有一事要交由您来办呢。”
徐正卿大惑。
他能有什么用武之地,莫不是命他去狱中给赵国公讲史?可以,但没必要,左翰林就在大牢里给赵国公当邻居呢。
安进忠拂尘一抬,一行小太监抬着箱子、挑着担子鱼贯而来。
“这些人参鹿茸、虫草雪莲,有太医院精挑细选出的,更有陛下私库里珍藏的,样样价值千金,是可遇不可求的疗养圣宝。如今,都交与翰林大人您。”
“这,我……”徐翰林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多的珍宝,他的眼眶都红了,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勉强稳住情绪,对着暖阁大门直身跪下,颤声道,“陛下厚爱,愚臣惶恐,只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陛下什么都晓得,必然清楚他们老徐家的大郎君徐羡在放榜之日被伤到了的事。徐羡被伤到了右手,若非徐羌闲不住出门寻他与徐善,徐羡指不定右臂都没了。
皇帝陛下是如此的慈爱、如此的阔气,走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大道,让徐翰林老脸都挂不住了,他当年被陛下一手擢为探花,却缩在翰林院享了二十年的太平,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徐正卿的内心格外激荡,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陛下隔了二十年起用他,自是有深意,他不能再逃避了,要好好当官,报答君恩!
先定个小目标,今日回去午膳少吃一口,把腰瘦下去,保持好容颜,让陛下看了赏心悦目。
“翰林大人,您也过于激动了,咱家这话还没传完呢。”安进忠的话打断了徐翰林的雄心壮志,“陛下牵挂着五皇子,可如今实在抽不出身,遂遣大人您带着宫人,将这些药材圣宝送过去,赐予五皇子殿下。”
徐正卿:“……”
是他狂妄了,人生在世,都这个岁数了,躺平甚好。唉,今日的午膳多用一碗汤。
“翰林大人?”
徐正卿一脸的迷茫,安进忠唤了他一声。
他睁了睁眼,很可靠地开口:“臣,自当竭尽全力。”
去送个药罢了,被他说得宛如上刀山下火海一般重大,安进忠歪了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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