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善一抬眸,盯紧还在矫揉造作的“崔九”,轻喝了一声:“崔九郎!”

“崔九”的身形一顿,半晌,他道:“徐小娘子早知我名,原是有备而来。”

“彼此彼此。”

都已到这个地步了,陆濯还装还装,徐善也想看看,来日的皇帝陛下头皮是有多硬。

“崔九郎,恕我冒昧,不知那一日在曲江之上,你分明会水,为何对落水的我袖手旁观?你可是士子中素有名望之人呀。”徐善这就道德绑架起来了。

“只因我这个人品德低下,所得皆虚名,不值一提。”陆濯掷地有声。

“确实。”徐善点头,十分认同,“左小娘子原本打算为你落水的,最后关头止住了步子,只因看到了五皇子。左小娘子宁做皇子妾,不与白身妻,她说她与五皇子已私定终身……”

“荒谬!”

陆濯喝了一声,断然转身,拂袖道:“徐善,收收你那狭隘的心思,我与左家女从来清清白白,她也不是什么心机深沉之人。”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一道敲锣打鼓式的声音在陆濯耳边响起,真是来得及时,再不来,陆濯都要把这回事忘了。

他恼羞成怒:“我没急!”

还不承认,也罢,他这个人从上辈子开始就是这般死鸭子嘴硬。

也是如上辈子一般觉得左家女是个没心眼的。

前世的左家女没嫁成崔九一直待字闺中,在陆濯登基后,那堆老不死的指望把她塞入陆濯的后宫。陆濯觉得他不亏,左右不跟左家女生孩子就是,在徐善的激烈反对下这事才没成。因为左家女,徐善和陆濯的隔阂第一次裂在两人面前。

徐善想笑,对着陆濯微微睁大眼。

“五殿下……您、您不是崔九郎。”

陆濯:“……!”

不妙,他忘记自己正在玩角色扮演了。

实在是听见徐善提左家女,他忍不住了。左家女上辈子就是横亘在他们俩之间的一道臭水沟,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徐善会把左家女当回事。左家女头脑平庸、心思都写在脸上,这样的人,本应是不值一提的。

沁凉的山风从极远处而来。

石亭里,陆濯徐善四目相对。

外头的树都老了,可是这时候的他们,故人相逢,尚且年少。

陆濯想捏扇子,摸了个空,崔九的这身装束并无折扇。他只能装作无事发生,抬手抵住唇角,咳了一声:“不必行礼。”

“是。”话虽如此,徐善还是俯身轻福。

这样懂事,陆濯的长眉略略舒展开,倏尔又拢起!

——“真不想动,当太后唯一的好处就是活人都得跪我,而我还得跪死人。”

——“陆濯果然不中用,扮个崔九三俩下不到就露了陷,他怎么也不去平王妃的赏花宴呢,平白来碧云寺坏我和崔九的好事,第二回了,真是日了狗了。”

——“陆濯就是属狗的,算了,不日了。”

“!!”

离谱,离大谱了啊!

从前和他欢好的时候、在他的龙榻上舍不得下来时候,怎么不嫌弃他属狗?

陆濯气急败坏,怒喝:“放肆!”

他眼前发黑,他只想把徐善弄死。

——“行个礼还把他行出火气了,这人果然颅内有疾!”

徐善似有所感,不胜柔弱地往石亭边一歪,身子靠上去,害怕道:“五殿下,我、我不懂……”

——“他再吼我,我就装晕,就当差点被他吓死。比不要脸,我是不怕他的。”

“……”

陆濯按了按眉心,深深吸气。

“过来。”他道。

徐善胆怯:“……不敢。”

——“唤狗呢你。”

狗,又是狗。

陆濯眉心直跳,他压抑着:“你敢的很!”

徐善像是被吓到了,肩头一瑟,泪颤于睫,杏眼水光盈盈。

虽然知道徐善十有八九是装的,陆濯还是被蛊到了。

“徐善。”

他过去,在徐善面前站定,俯身而下,把徐善禁锢在他与石亭的沉影里。突然,他对徐善伸出手。

——“我真傻,真的。陆濯有大病。”

——“还不如直接去赏花宴算了,我现在就晕过去吧,我怎么还没晕?”

——“这辈子最讨厌咸猪手,我对别人伸的不算。”

徐善不停地往后躲,她的目光微动,如何美美晕倒在地已酝酿好了,心中暗念:“三、二……”

发顶之上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凉飕飕的。

“徐小娘子以为我要做什么?”他手里捏着从徐善发髻上取下的一缕芦花,是被方才的山风带过来的。

纤弱的小娘子怯怯低下头,长睫簌簌。

装。

又装!

陆濯心里恨恨,他从未发现徐善是这般虚伪之人,他上辈子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他现在已经看透了一切,用挑剔的目光把徐善里外挑了好几遍,陆濯枯着眉头,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了?”

“???”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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