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寒冬腊月,但九嶷山上的气温相比其他地方已经稍许提升了些,厉闻昭执掌九嶷的几百年来,收的也都是各地魔修,魔修们性情固然顽劣了些,好在有厉闻昭的压制,让他们在门派里多少也收敛点。
只要在九嶷山的范围内报上厉闻昭的名号,就无人不怕,遑论那群魔修。
从殿里出来时,外面又落了雪,近来天气有异,比往年下的雪都要深,厉闻昭手微微一抬,玄伞便凭空幻化在他的掌心里。
厉闻昭在风雪里走着,伞把上的穗子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等来到阁里的时候,鞋面上已经沾满了雪,他收伞,站在阁中凝定了好一会。
此阁名为停云阁,前有曲水流觞,后有修竹环绕,是清修的好地方,若是不知道的旁人瞧见了,肯定以为是哪家仙门专门用来修炼的地方,又或者是文人雅士小酌对吟的地方。
只可惜,他厉闻昭既不修仙,也不是什么文人雅士。
阁里的陈设很简单,窗前的桌案上还摆着一盆绿梅,小枝青绿,在这寒冬腊月里竟是开了小小的花苞,给这原本昏沉沉的屋里添了几分素雅。
是万花敢向雪中出,也是一树独先天下春,不过小小几朵,却在重重叠叠的叶芽里,点缀了整个冬天。
不多时,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彬彬有礼的称了一声“师尊”。
“回来了?让你做的事,都办妥了?”门敞着,厉闻昭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皮靴上的碎雪已经化了,踩在地上,积了薄薄的水痕。
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受伤的地方被散开的长发盖住了,深色衣裳也凸显不出血痕。
“嗯,办妥了。”
“说来听听。”厉闻昭用手抵住眉心,隐住了一部分神色,似是不舒服,复又放下来。
他剑眉下,是一双深邃的黑眸,像是万丈深渊,又像是幽幽湖底,无波无澜,却浮着几点微末的光影,尤其是在雪色的映衬下,让他的冷淡中又稍带了些戾意。
就是这多出来的戾意,为他整个人披上了一种不可侵犯的孤傲感。
他靠在椅背上,左手半搭着,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叫人不敢亲近,那翘起的腿上,泛了褶皱的袍子微微从腿侧滑下去,露出了白色的下裳,还有裹到小腿的皮靴,显得整个人愈发劲瘦,说不出的恰到好处。
“回禀师尊,夺舍的几率不大,我在靠近祁连剑宗的范围瞧见他几回,他有意藏匿自己的行踪,恐怕此事另有蹊跷,徒儿先回来通告您一声。”谢霄恭谨回道,他的发上还挂着雪粒,浅粉的长袍下,是一张清隽俊秀的脸。
“嗯?”厉闻昭忽作一笑,隐去了眼中的浮光,他的笑显得不屑极了,“难不成他宋晏渡劫渡疯了?”
“有可能是渡劫失败,宋晏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所以神志不清,我几次见他,他都在自言自语,一会哭,一会笑的,便是夺舍,也不能被一个疯子取代了,”谢霄答道,“以宋晏的修为,还不至于会被这种人抢夺走身体。”
“是么。”厉闻昭又是笑,笑里有轻蔑的神色,“那倒有意思了。你觉得,以江淮的修为,会有人夺舍他吗?”
“噗,师尊此言倒是说笑了,”谢霄抿唇一笑,他的笑和厉闻昭比起来很是不同,眸中有暖意,也有几分谦谦公子的气韵,“小师弟的修为还停留在炼气期,只能勉强留个声音容貌,连寿命都维持不了,想必应该不会被人盯上。”
“谢霄,何时轮得到你同本座说笑?”厉闻昭眼风一掠,谢霄顿时如芒在背。
他立时下跪,谨言道:“师尊教训的是,弟子知错。”
“……”厉闻昭没说话,只是把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几下,像是沉思,又或者藏了别的什么情绪,他的脸白的毫无血色。
谢霄察觉到他的不妥,小心问道:“师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厉闻昭微微舒了口气:“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是去祁连剑宗的时候受的?”谢霄又问。
这回,厉闻昭没有接话,未几,他开口,冷冷说道:“你这段时间看着江淮,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本座。”
“是。”谢霄的面上还挂着温和的笑,他抬眼看了一眼厉闻昭,见对方已经闭上眼不欲说话,便行了礼后离开了。
门被从外关上,雪下的比方才更大了,不过稍稍停留了片刻,便沾了满身的雪,旁边有侍从赶来,撑起了伞,说道:“公子,要回去吗?”
“不了,我要去看看江师弟。”谢霄最后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门,而后离开了。
***
谢霄来到暮烟居的时候,从窗子外瞧见了里面的人影。
江淮正睡在榻上,蜷缩成了一个球儿似的团子,埋在被窝里,只露出来个脑袋,看起来像是很冷。
“师弟。”谢霄礼貌性的扣响了门,声音温和。
江淮刚沐浴完,伤口沾了水,发炎了,正疼得厉害,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只能磨磨蹭蹭的爬下床,然后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开门了,边走还边嘟囔着这人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门刚被打开,风雪便呼嚎着灌进了屋内,吹得江淮又是一哆嗦,忙不迭地爬回了床上,用被褥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师弟这是……刚从祁连剑宗回来?”谢霄走到他旁边,抽出一张椅子坐下,也不显得生分。
“嗯。”江淮看着他,后知后觉,发现这男子瞧着是君子端方,言笑晏晏,狐皮大氅下,身着一袭浅粉色的长衣,玉带束腰,整个人瞧着跟出水莲花似的,清瘦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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