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臣,慕卿……”少女的声音的轻柔,比晨起的黄莺还婉转,念起他的名字,有种独特的清透感,“原也是我的过错,望厂臣……手下留情些。”

她仰着头看他,在室内,没有戴围脖披鹤氅,露出一截伶仃白皙的脖颈,下颔也是细弱的,金尊玉贵养大的帝姬,却有一副伶伶的身段,仿佛连风也能吹动。她合该被人仔细娇养,不受一点风雨苦难。

扶欢念着他的名字,求他下手轻些。

被她这样求着,任谁也会温柔下来。

慕卿鸦长的眼睫扫过扶欢的面,他在她面前从来不会冷下眉眼,于是轻缓和气地说道:“只是略略说几句话罢了,殿下这般防着臣,可是怕臣将他们都放下东厂,一个个上刑不成。”

最后的那句,有点玩笑话的意思。扶欢这才放心,她笑开来,外头的日光都不及她的颜色好。

慕卿自小来到她的身边,仔细想来大约也有七八年的光景,甚至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除了对慕卿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少女心思,更多的是相伴成长的感情,一定程度上,更是如兄长般的存在。

扶欢也不愿意一直同慕卿唱反调,这或许会伤了慕卿的心,毕竟他所言所行,都是为了她。如今慕卿松了口,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他送扶欢回寝殿,公主路上轻咳了两声,面上除了有点微红,看不出有病气的模样。她言笑晏晏地同他说,下次来时要让厂臣尝尝小厨房新琢磨出的红豆酥,这红豆酥里头加了枣和红豆,外头再裹上一层糖粉,尝起来却甜而不腻。原先是准备这次就给厂臣端来的,厨娘却不巧告假了。扶欢觉得可惜。

慕卿道:“不过三五日,臣便会再来,殿下不必惋惜。”

扶欢一想也是,弯了眉道:“也对,往后还有时间。”

往后还有时间,想想便觉得有期待。

待扶欢离开视线后,慕卿脸上温和的神色一点一点冷下来。他沉声对随堂太监道:“毓秀宫的人,一个一个都给我好好抻抻筋骨,上次的教训不够,管事的太监重新换个伶俐的过来。”

随堂听他的语气不善,自然不敢多加耽搁,领命下去。

慕卿负手走在毓秀宫里,这里的一砖一瓦他最熟悉不过,从他到毓秀宫那天起,到现在,已经有七年了。他在扶欢身边侍候,也有了七年。应该说除了父兄母姊,他该是她最亲厚的人。

但到底这些年忙于揽权弄政,在扶欢身边时候不长,才叫这么些个下人奴才同她亲厚了起来。今日还屡屡为他们求情。

应该弄死他们才对,慕卿眉眼浓鸷,这些个人,也能叫扶欢放在心上,真是,真是,太可恨了些。

他想起今日走进偏殿,她就那么一个人伏在膝上睡觉,瘦小的一团,看着格外伶仃柔弱。慕卿闭了闭眼,这里早清了场,毓秀宫的宫人除了伺候扶欢的,其余的都带了下去。

慕卿抬起手,琵琶袖在鼻下,依稀还能闻到上面沾染的馨香。

他痴迷地,依恋地吸了一口气。

扶欢脱下了外衣,头上的钗环也都一并卸去了,素净的一张脸瞧了瞧外头,又转回视线,去看在她床榻前的晴晚。

“吓坏你们了吧。”扶欢拥被道。

晴晚也小幅度地左右看看,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道:“是有点,厂臣板起脸来太吓人了。”后半句话,犹豫再三,还是吞进肚里,其实慕掌印什么时候看起来都觉得不好相与,除了在公主面前。

扶欢赞同地点点头道:“我也有些怵他,厂臣虽然大多时候很温和,但是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如同长辈一样的存在。做错了事,他看我一眼,我就觉得心虚。”

“这次确实是我的不对。”扶欢歉疚地低下头,“连累了你们。”

她实在是个心善的姑娘,虽是大宣的帝姬,待人却始终没有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即使面对的是他们这些宫娥太监,也会因自己的任性而内疚。

晴晚说:“本就是我们做奴婢的没有劝谏殿下,殿下怎么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何况殿下已向厂臣求情,最多只是被责罚一二罢了。”她顿了顿,又道:“让厂臣教训教训也好,往后当起差来能更尽心。”

扶欢微微蹙起眉:“这么说,好似你们都很爱被责罚一样,可谁又真的想被责罚呢。”

不过晴晚有一点说得对,慕卿应允她不会重惩,那就不会重惩。他答应她的,向来都能做到。

扶欢安心地躺下,晴晚将金丝帘帐放下来,上头有青色的鹤盘旋飞舞。这时候躺下反倒没有那么浓重的睡意,她隔着帘帐,轻声问晴晚:“晴晚,你有没有听到,厂臣进到偏殿的时候,唤的是什么?”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