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卿不是一个愚笨的人,但也肯定算不上聪慧过人,性子里带着还未褪去的天真,又被现实压得懂事乖顺。
可是刚才那瞬间,虞卿像是回到了那天,被余二叔蛮横压在身下。
裙摆被扯开,衣襟散乱,珠钗落在一旁,总之,是噩梦。
即使没有得逞,也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被眼泪打湿的睫毛随着抬眼的动作轻颤,虞卿望着苏有辞。
“公子?”虞卿犹豫道:“抱歉,我只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并非有意——”
“忘得掉吗?”苏有辞打断虞卿的话,“要是忘不掉的话,那就牢牢记住。”
虞卿怔住,盯着苏有辞,随后眨了眨眼,“我听公子的。”
苏有辞收回手,坐回去的瞬间,眉头皱了下。
虞卿的反应,不止是他之前猜测的那样,虽然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费尽心思去查,可是,虞卿不是什么随便的女人。
是他入睡的“良药”。
重新靠在摇椅上,苏有辞半阖着眼,手中习惯地捏着扇子。
目光看向虞卿,发现虞卿已经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正抱着篮子做针线。
室内甘松味道清冽,中和了大半闷热,倒是待久了也不觉得闷。
苏有辞闭上眼,听着外面的风声,慢慢陷入沉睡。
半月前,他从外地回京,去了锦宴楼,却没有见到姜瑟。
晚娘说,姜瑟被人赎身,已经不在锦宴楼。
苏有辞不信,全汴京都知道他两年前就把姜瑟占为己有,从来不敢有人打姜瑟的主意,谁敢背着他把人赎走?
晚娘看着苏有辞,知他不信,更不敢欺瞒,锦宴楼上下,也只有她知道内情。
避开其余人把苏有辞拉到一边,晚娘一脸为难,“公子,你回府看看就知道是谁了,我做生意多年,少有诓人的时候,你要回去还要来找我算账,那我陪你一千两就是。”
苏有辞从话里就听出了一些不对劲,回到府上,看见了厅堂上的父亲和母亲。
还有——
姜瑟。
姜瑟正在给他父母敬茶。
他面上神色少有露出疑惑,正要开口问时,父亲开口了。
“她往后就住在西院。”
苏有辞面色瞬变,不敢置信盯着姜瑟,又看向父母,只觉可笑。
最后看了一眼姜瑟,苏有辞转身离开,至今再没有回过家。
从那以后,苏有辞难得的睡不着,像是中了巫术一样,夜里浅眠,时常突然醒来,没有梦靥缠身,但也不好受。
偏偏虞卿不一样,冬至那晚,他从锦宴楼出来才知道雪球跑丢了。
反正睡不着,便亲自去找,才遇上虞卿。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有虞卿在,他的确容易入睡许多,而且整夜也少有醒来。
“公子身上的钱袋上回我见着有些针脚露出来,正好换衣服时放在一起,就擅作主张拿来改了改,公子可——”虞卿边说边看向苏有辞,声音隐去,盯着苏有辞的眼神不敢再说。
苏有辞看着虞卿,“坏了买新的,不用费这种力气。”
闻言虞卿只觉刚才自己那一点心动也是被猪油蒙了心,苏有辞不是体贴,只是这样看穿别人习惯了,
心情好时倒像是体贴,心情不好时,大概就是成倍伤人。
捏着钱袋,刚才不小心扎在手上的几个针眼仿佛在嘲笑她一样,又刺又痒。
的确是不该讨好的这么明显。
“是。”
虞卿低下头,打算改天托六子拿去扔了算了,反正也不是值钱的东西,留着碍眼。
将手里的东西收拾了一番,虞卿正要起身,被苏有辞拉住了手腕。
“公子?”
“给我的东西,岂有收回去的道理。”苏有辞看着虞卿惊讶的样子,伸出手,“下不为例。”
虞卿惊讶看着苏有辞,只觉刚才那瞬间萦绕在心头的低落被轻而易举吹散。
一件小玩意而已,苏有辞——
捏着钱袋,虞卿半晌才递出去,“公子……”
“要扔,也该由我自己扔。”
混蛋。
虞卿抱着篮子转身离开,径直走到另一间屋子里,气得七窍生烟。
什么啊,苏有辞果然是个混蛋,骗子,一心只想看她被欺负。
哪有这样的人,总欺负人。
虞卿盯着桌案上的东西,从第一日到这里,再到现在,纤尘微染的屋子内,逐渐有了烟火气。
看了看指尖不小心被针扎过的痕迹,虞卿低笑一声。
苏有辞,果然是个心软的人。
连着三天,虞卿难得成了闲人,什么都不必做,每日睡到日晒三竿,醒来桌上已经准备好了吃的,苏有辞就靠在那里看书,手里的书一天换一本。
虞卿倒也不介意,谨守本分,每日还是会主动收拾床榻,只是不再碰生冷之物。
望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壶,虞卿不自觉看向苏有辞。
苏有辞这几日一直呆在这里,真的不要紧吗?再和家里人闹别扭,那也不至于连过年都不呆在家里。
眼看着腊月就要过去,再过小半月就到除夕,苏有辞不回去,苏家也该来人寻了。
“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苏有辞抬眼看向虞卿,又看向冒着热气的茶壶,“再煮,这茶就过了。”
“啊!”虞卿回过神来,连忙用帕子把铜壶拎起来,放到一边,低声道:“我、我只是一时走神而已。”
苏有辞低声道:“袁怀和长庚下午回来,你收拾一下,不要怠慢了客人。”
怠慢客人……?
闻言虞卿瞪大眼,不敢去想这句话的深意,只告诫自己,她只是替苏有辞守着这里而已,并无其余的念想和关系。
袁怀和李长庚,本也是客人。
“六子晚些会送饭菜来?”
“嗯,福润楼的,晚些会送来,你去理出碗筷。”苏有辞交代完,起身走到一边,坐在桌案后,“没什么要紧的事,自己看着办。”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紧的事,她自己拿主意。
虞卿从地毯上起身,将刚才煮好的茶撇去了茶叶,倒入茶壶中,轻轻放在苏有辞桌上,抬眼时不小心瞥见了苏有辞摊开的纸。
有些意外,苏有辞这几日竟然是在温习,是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吗?
那天在锦宴楼的确是听他们提到过,她原以为苏有辞早已功名在身,原来是要等年后的春闱。
收起心中所想,虞卿身上早好了,每月也不过是第一日有些腰酸乏力,转身走到另一间屋子里去收拾东西。
小院三间屋子连成一体,最右边是卧房,中间是待客,只用了屏风和幔帐隔开,靠左的一侧隔成了两间屋子,靠中间的是书房,最左边带拐角的是杂物间。
不少东西都堆放在那里,多是一些平时不常用的器物。
打开柜子,从里面翻出几套碗筷,又看了看脚边的罐子,几个大陶罐,里面也不知放的什么。
把手里拿着的碗筷放下,虞卿好奇地解开陶罐,发现里面居然是豆子和谷物。
嗳?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在这里?
苏有辞一看便不是懂得四时谷物的人,便是了解也不可能亲自耕地、劳作,难道——
虞卿突然想到这小院的由来,轻摇了一下头,将东西重新放好,不再好奇这些东西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梳妆台、铜镜、首饰箱……
全是女子用的东西,还有许多普通人家有的东西,镰刀、锄头、簸箕,苏有辞是真的想过和姜瑟姑娘在这里过日子。
只有过日子才会用得上这些东西,而不是和她一样,是个过客,所以不必仔细经营。
微垂下眼眸,虞卿推开杂物间许久未打开的门,一股冷风灌来,脑子清醒了不少。
从紧挨着的厨房里拿了木盆,回到屋内,用热水仔细把碗筷洗了两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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