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姐。”他说,“我手上没什么要紧的活儿,数据那一块已经给了鲁哥,提案的事儿罗总说您已经重新安排了人,剩下的都是杂事儿,没什么可交代的。”
冯晓娟看着他:“让你送文件你就送就行了,非要找事儿,这下好了?”
他楞了一下:“就因为没按他要求送文件?不至于。”
“是啊,我也觉得不至于。”冯晓娟小声道,“你好好儿想想,是不是在别的地方也得罪他了?”
他想了想,撇开投标文件和那块地是敏感问题不说,那个叫张迅的酒疯子曾经说过他老子和罗玉坤是老朋友。
张迅是不是个挨打就告状的草包他不了解,但假如他真是个草包,罗玉坤要为这事儿就贬他去别的部门也太离谱了。
“没有。”他说,“去就去吧,我才来一个来月,多了解了解公司也是好事儿。”
“心挺大。”冯晓娟欲言又止,递给他一份工作移交表,“把这填好了下午去策划部报到。”
“这么快?”
“你都没什么活儿了还待在这儿干什么,等着他再轰你一遍?”
唐聿笑了笑:“行吧。”
开泰策划部主管是个三十六七的男人,叫刘长林,个子挺高身材微胖,穿一件白衬衣配黑西装。
见着唐聿时他还挺客气,伸出手来和他握:“欢迎欢迎,我们部门就缺你这样的人才。”
唐聿说:“我还有很多东西不太懂,还请刘主管多指教。”
“哪里哪里。”刘长林说,“我们部门的活儿机动性强,不强求坐班,但活儿得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他边说边走去办公室门口,反手往门上敲了敲,“大家停一下,这是咱部门新来的同事,以后互相关照。”
一人抬头:“好的主管。”
第二人没抬头:“收到。”
第三人站起来倒水:“欢迎。”
“……还有几个外出干活去了。”刘长林指了指最近的工位,“你坐这儿。”
唐聿点了点头,走去工位简单收拾了一下。
两分钟后一穿着夹克戴着黑框眼镜的瘦高男孩儿“嗷”地大叫:“我要疯了!”
刚才刘长林介绍他时没抬头的那个男孩儿问:“又怎么了?”
“小君山的照片还没拍,后天得出成片,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还没理出来,我要死了!”
“要不你找张网图P一下?”
“别侮辱我好嘛!”
“那怎么办?”
唐聿看了看表,一点半:“现在去吧,天气预报说明天小君山会下雪。”
这俩人转头看着他。
他继续说:“等下雪高速一封路,你除了网图没得选。”
“没抬头”男孩儿说:“小君山又不远,高速走不了还能走市内。”
唐聿:“市内太堵,赶上下雪更堵,一来一去修片的时间会更少。”
“眼镜”说:“可我这一堆东西今晚就得交。”
“把电脑带上,在车上修,晚上还能少加点儿班。”
“眼镜”觉得很有道理,拿了相机招呼“抬头”:“小王,走!”
小王拎了三角支架立即跟在他身后。
走了几步“眼镜”又折回来,冲着唐聿:“一起去?”
“好啊。”唐聿于是接下了策划部的第一个活儿。
路上才知道,戴眼镜的叫周飞,是开泰的摄影师,“抬头男孩儿”个头不高但长相显小,一张娃娃脸像个学生,他叫王宇,是摄影师助理。
周飞晚上要交的东西是一堆照片,在车上时唐聿瞄了一眼,大部分照片的主角是刘长林。
“这是什么活儿?”他问。
“主管的私活儿。”周飞说,“我就服了,看不见人忙似的,隔一阵儿帮他干这干那,我都快成他私人助理了。”
“私活儿还规定时间?”
“是啊,见过这么无耻的没?”周飞边说边干呕,打嗝似的,看着挺难受,但他吐不出来。
唐聿:“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晕车。”
“这话说的,关你什么事儿。主要看电脑有点儿晕,平时坐车一点事儿没有。”
唐聿又问:“这么多能修完吗?”
“随便修吧,我是想明白了,又不多给钱,而且他又不懂,就喜欢装懂。”
几人都笑了。
小君山地处西南,山清水秀还有片内海,算个近郊小景点,平时有不少人过去玩,虽不如市内繁华但自然环境好。周飞他们主要冲着内海旁边的山去的,要给下星期的展出活动弄个背景。
他们的车走高速,四十来分钟就到了,下车时王宇背着器材走在最前面:“太阳半路上还照着呢,怎么一到这儿就没了。”
周飞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垂头丧气道:“这光线也是绝了。”
唐聿问:“不能拍?”
“不是不能拍,是拍出来不能用。”周飞观察着四周,“先拍,等等看太阳会不会再出来。”
后来俩小时过去太阳也没再出来,但周飞也拍了不少。
“不是不能用吗?”唐聿问他。
“这次不能用指不定什么时候又用上了,多拍点儿没错。”
“那这次的怎么办?”
周飞说:“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回去再调吧。”
接着又拍了几组他们就打算回了。
唐聿说:“你们先回,我去办点事儿。”
周飞:“去哪,咱正好有车,送你啊。”
“不用,我完事儿都不知道几点了,你们回吧。”
“那行吧,谢了啊,虽然没太阳没拍着好用的照片,但出来一趟心情好多了。”
唐聿笑:“谢什么,没我你不也得来一趟。”
周飞说:“没你我不知道明天下雪啊,我这每天不是拍图就是修图,也不关注天气预报,等真下雪了才知道下雪了,到时候只能P网图,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行吧,我收下你的谢意。”
“那我们先走了,改天一起吃饭。”
他说:“好。”
送走周飞他们后他在水边站了一会儿,那会儿的天空更加灰暗,水边的矮山和灰暗相连,山体的轮廓像浸了水雾般迷蒙。
他走出那片内海,打了个车去往小君山医院。小君山医院环山绕水,大门前有个小喷泉,因为冬季到来早就不喷水了。
到达之后他直接进了大厅上三层,咨询台前戴着护士帽的小姑娘冲他微笑:“来啦!”
他点头回应。
小姑娘领着他往304病房走去:“她这一阵挺好,就今天早上医生查房那会儿说有点儿头晕,做了个检查,没什么大碍。”
唐聿问:“她情绪怎么样?”
护士说:“还是那样,不爱和人交流,经常一个人待着,赶上天气好了也会坐在楼下的椅子上晒晒太阳。”
说话间已到了病房门口,房门是关着的,门上有扇圆形窗户。唐聿往窗户里看了一眼,病床上仰
面躺着个女人。
她双眼紧闭,胸脯有规律的起伏,睡得很沉,看上去很憔悴,但花白的头发梳得很整齐。
护士搭上门把手,正要往开拧时被唐聿制止了。他什么也没说,护士也不问,只是顺他的意松开了手。他转身去了医院大厅缴费处,往那人头上续了八万块钱。
再走到楼外时他去了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买了包烟和一支打火机,然后沿着便利店走到那幢嵌了灰色墙砖的墙根下,接着点了支烟抽着。
他面前是并不大的一块空地,连接路口的地方摆了三个石球路障。墙根往里是居民院,这个点儿有不少骑着电动车的家长载着孩子进出。
光线挺暗,有不少车灯已被点亮,沉寂的半空突然飘起密集的白点。天气预报迟了,这场雪提前到了。
他头顶虽无遮蔽,手里的香烟却燃得很旺,他不紧不慢抽着,任落下的雪花在肩头顷刻化成水。
天空在极短时间内迅速变黑,越下越大的雪落在绿化带里已来不及化,不一会儿就摞出一层耀眼
的白。
他的肩头已濡湿一片,夹烟的手指早凉了,他把烟头扔进垃圾桶,又顺着墙根走回去。
便利店往前有家面馆,他进去点了碗面,坐下等面时掏出手机看了几条新闻,接着打开朋友圈。
朋友圈第一条,Cookie:大雪封路回不去,有在小君山的朋友吗,求个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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