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说这奉阳是个邪乎地界,看来还真是。”
“呵!这位林大人莫非是属蛇的?溜得可真快呀瞧这差事办的,大少爷怕不是又要找咱们十爷的麻烦?”
“怎么不是呢?”
那二人一边闲聊一边走过,周舒魂不守舍地扶着石壁向女孩藏身的地方过去,差点栽倒,却发现假山背后并没有小女孩的尸首,她好奇地往深处走,假山洞里却早有一个人了。
“别出声。”那人道,他一身黑衣,蒙着面,即便如此,她还是认出了他的声音。刚刚那两人说起他,她还有些担心,看来显然是不必了。
他步出假山石,在月光下摘下面巾,低声道:“你在找那个女孩吗?在那两人来之前,我让她往西南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借着月光将她看清楚,自金尘观以后,他莫名有种很久没有见到她的错觉,而此时的她穿着一件桃红披风,脸上化着淡妆,却因为泪水全花了,露出泛着乌青的嘴唇,头发也乱蓬蓬,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
“你这是要去哪里?” 他问道。
周舒望着这人,心想着,他似乎永远是这样,心里明明就有答案,却总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你把事情说出来。可是想到他刚刚救了小柳,她就还是恨他不起来。
“我要去找燕霖洲。”
“这样去就是送死。”林月夏望着她。
周舒的眼睛幽幽看着他,脸上噙着一抹似讥笑似无奈的笑容,直直望着他:“我不去难道就不会死吗?”
林月夏似被那眼神烫了一下,柔声道:“我说过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语气,这言语,莫名让气氛有些暧昧,林月夏偏偏又在此时抬头看着周舒,让她心中一荡。以至于之前他对她的利用似乎被她抛在了脑后。
林月夏注视着她眼神变化,心中默默松了口气。他似乎很在意这个女子对他的感觉,这可真是少见。
除了母亲、师母还有阿柔,他平素里其实对女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容貌、做派,说话的方式对那些女人来说,似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可这正是让他轻视他们的原因。
那些京城的贵家小姐,看见他如苍蝇见了蜜,想方设法想要和他牵扯出一些关系,如果无法如愿,便要为他惹出一堆莫名其妙的麻烦。那些想要接近他的丫鬟侍女,看着他如同看一块肥肉,只要得到了他,他们的际遇便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这让他很恶心,还有那些著名的美人,玩着操纵男人心的勾当,哪怕他从来也没有和他们真的发生什么纠葛,他也明白这一切明明只是感情和爱、欲的事情罢了,他们却仿佛得到了无上的权利,装模作样恣意妄为,既贪婪又狠毒,他看了他们更是想吐。
可是眼前这个女孩让他觉得一切都反过来了,她分明是对他无所求的,她当然也是喜欢他的,看他的眼神,被他抚摸时露出的神情都似乎是在诉说这件事情,她是享受的,是喜欢的,却似乎没有占有没有恨意,相反是他,始终在利用她,在损害她,同时还小心翼翼地害怕她记恨自己。其实记恨又如何呢?她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一开始,他就是想要杀了她的,他不相信什么罗仙符咒之类的怪力乱神,她知道的太多了,为了不让燕家人知道他的内情,在那个逼仄的宿舍,他就想杀掉她,可是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会变卦,也许是因为她看到他时,眼底那隐隐的欣喜,又或许只是想要从燕家人的表现中探出更多信息,或者说,他只是想要看看她能为他做到几分。
他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所以他和她提出那项测试她的交易,又用自己的真气操控她,只要她稍有异动,他便会用内力绞杀她。
这一切杀机暗藏,却天衣无缝,没人能看出她是怎么死的,他原本计划好了,她只是他的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
可是当她说出那句“因为他……长得好看。”他的心漏跳了一拍,生出一种隐秘的惬意,哪怕只有一瞬,也让他有些失神。
他猜她一定是个温厚的人,她一定吃过无数的苦,为何还会保持着这天真温厚的性格,真让人吃惊,也叫人担心。
那天在金尘观,他因为担心她而不住走神,这种事情是极少发生的,尤其是在他长大以后,他必须时刻保持专注,才能做到全身而退,保住全家人性命。
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孩感到不一样呢?是自己的良心在作祟吗?
周舒根本猜不到林月夏在想些什么,只看到他难得不笑,脸上没有表情,安安静静看着她,月光下就这样用亮亮的眼睛看着她,像是个好奇的孩子或者专注的学生。
周舒在此时只是有些奇怪,可是许多年后,当她回忆起初和林月夏的种种经历,眼前总会浮现林月夏的这个表情。每每想到这个场景,她就不那么恨他了。她想着,也许在看到他这个表情的第一刻,她就知道其实他们之间是不一样的,哪怕理智告诉她他是个玩弄自己的骗子。
周舒执拗着要走,林月夏拉住她: “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便同你一起去。”
周舒疑惑地看着他,他千方百计不过是要在燕家人面前隐藏自己,现在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你这是?”
“我们之间不是有交易吗?我要护你周全,还要告诉你符咒的内容,那内容可长了,一时半会说不完。”
周舒觉得他好像在忽悠她,但是她看不穿他的目的。
林月夏道:“我给你的簪子呢?”
周舒惶然地从袖口去摸索,然而也许是太过慌乱,簪子掉在了地上,还带出了一个浅绿织金荷包,她有些尴尬地低下身子去捡,她并不是刻意要留存这个荷包,只是她从小抠搜惯了,觉得这荷包扔了实在可惜,便将里面的香药除了,只留着口袋,想要留着装点什么。
林月夏看着她的小动作,发出了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他将那簪子从她手中接过,插在她的发髻上:“你记得那日在金尘观,你体内的气息吗?”
周舒点头:“我记得,我猜是出自于你,但是却觉得又好像不是,因为我和你隔得那么远。”
林月夏:“这柄簪子是陨灵簪,由我习武恩师传授给我,我所习练的内家功夫最讲究的便是一个气字,气之所在,所向披靡,这陨灵簪非金非石非木,却可以吸引真气,使之贯通。”他没说出来的是,引气之余,这簪子非金非石,杀人于无形。
周舒听得懵懵懂懂的,自己在脑子里翻译这句话,应当是指这个簪子是一个靶点,她戴上后,他的真气就能够很好的找到她,在她身上游走。
“你不是陪我去吗?”
“你在明我在暗,也是一样。”周舒明白了,所以他的意思应当是指,这一次所谓的陪着她,当是继续用这簪子操控她。
可是她记得小青说过,她因为被真气所伤,此时五内俱损,真的还支撑得起吗?那么,他所谓的陪她去也许他只是再次利用自己,作为一个工具,在他自己不方便出面的情况下和燕家作战。这一次自己会死吗?或许他早就看透了,她不会放任燕家人在这里随意杀戮,所以她一定会答应他的吧!
她想问他:自己真的不会死吗?可是张了张嘴,到底没有问出来。她中了金蜂针的毒,他绝口不提,而燕霖洲的目的显然也是要她去死,所以,这样的问题何必问呢?
林月夏注视着周舒,感觉她看向他的眼神渐渐变灰,一时心里莫名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可是他就是这样说了出来:“干嘛呆呆地看着在下,因为好看所以看不够吗?”这句话近乎调戏了,让他想起金尘观讲经台下他抚摸她的脸那个动作,当时记不得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了,然而他很少像这样,没有目的地去做一些事,太少了。
听他这样说,周舒猛然忆起在金尘观自己说的那句话:“因为他……长得好看。”
她当时说话声音那么小,哪怕是燕霖洲都是勉强才听得到,他又是怎么听得到呢?也是,他武功那么高强,隔得那么远,都能把气灌入她身体,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身上的一举一动甚至说话的内容呢?
恐怕,那个时候,自己但凡说出半句不利于他的话,就会死吧!
这么想来,她背脊发凉,不再看向他,而是垂下了眉眼,嘴边扬起苦笑,淡淡道:“抱歉,是我僭越了。”她决定不再看他的眼睛,也许自己就不会再那么轻易地上他的当了吧。
看着周舒低下头不看自己,林月夏的心一时发紧,有些慌乱,但他并不担心,他有办法,让她在看着他的时候,露出痴迷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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