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烬心情复杂:他是妖,言出必行是人修追求的君子品性,妖怪们不兴这套。不作数就不作数,有什么大不了的。摆、摆出这副识大体的委屈模样是给谁看呐?

沉陵尊君自不会真的摆出委屈模样,他只是用一双漆黑的眼眸注视着狼王,神情一如往日般克己端庄。

朔烬率先躲开了视线。

近日里接连受到冲击,先是莫名多了个道侣,再是发现身中奇咒,一桩桩一件件,更别提东术山上还有个急等着长青松木救命的侄儿。

都不知道该先解决哪件事为好。

思及此,他拿起手边的筷子,戳向面前的一条完好兔腿——烦闷,吃口兔肉解解乏。

咬上一口,苍狼大王惊了:“这是哪家厨子做的?”

沉陵:“喜欢?”

朔烬:“……谈不上喜不喜欢,味道尚还入口。”

——那就是喜欢了。

凡人的手艺确实高明,妖怪和修士都做不出如此精细的味道。

薄月初升,夜色渐凉。一人一妖相对而食,彼此无言。

吃了一阵后,朔烬不满地发声:“这是做什么?”

沉陵筷子一松,朔烬的碗中顿时又多了一块肉。

“人界桌席上的习俗,狼王不必介怀。”

朔烬一阵无言,看着自个儿碗中堆叠的上好兔肉,心想:这吃个饭还要入乡随俗吗?

金色兽瞳微微眯起——不,他可做不出给旁人布菜的举动来。他甚至怀疑剑门根本没这习俗,当日结亲宴席上,就没有哪一宗是这种做派的……澜沧宗那群以色侍人的炉鼎们不算!

朔烬拒绝道:“你不用如此。”

又是买糖,又是布菜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是恩爱道侣。这让素来独来独往惯了的狼王略有些不适应。

沉陵便再次露出方才平静中暗藏波澜的神色来,深沉吐出两字:“无妨。”

朔烬:“……”又是这种感觉,莫名憋闷无从说起,想要发作却没头绪。

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始乱终弃的丑事,玩弄了这位尊君的感情。

转念一想——他,兴许,真的玩弄了对方的感情。

等到狼王百味杂陈地吃光了所有的兔子后,又被道侣领着去了里屋。

记得昨夜屋内陈设还是一片醒目的赤红,如今却是恢复正常了。大红喜被换成了素色锦衾,“囍”字全部撤下,就连那台格格不入的梳妆台也一并消失,整体顺眼了不少。

“我为你备了几套衣物,就在柜中。”

沉陵微拂袖,衣柜自发开启,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衣物来。

这架势令朔烬万分警惕:“本尊留在你这儿,是为了解咒之法。你准备这些无用的东西做什么,还有这床……”他冷冷一指,“你让白日里的我睡去!”

他记得临近东术山的湖泊里,盘踞着一只老龟精,坐拥后宫河鲜三千,看哪个美人最顺眼时,也是这般做派,无微不至,包容万千。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每日挑选最鲜嫩的小鱼作为吃食,择取最轻薄的鲛绡作为衣裙。

他原本觉得,就算哪一日他对情爱之事有了兴趣,也定然会是老龟精的立场,万万没想到最后反倒成了被豢养的一方?

越想越觉得不妥,他冷声道:“本尊晚间不喜欢待在房里。”

说完,便化作巨大狼形,从窗户蹿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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