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怕!”戚洲这次不听话了,非要去抓,可是杨屿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拉着他,往一个地方拽。于是他更害怕了,倒不是担心杨屿将自己推下去,而是担心两个人站不稳一起往下掉。

“你别动!”杨屿在和戚洲拉扯的瞬间又恍惚了。

在天台上他没能将戚洲扔下去,但是现在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周围没有人,谁也不会看到是自己推他,到时候只要承认是两个人偷偷溜出来玩儿,然后戚洲爬钢梯时不小心就可以了。只要自己现在松开手,戚洲就再也不会出现。

就可以看到戚斯年痛不欲生的表情,或许还能听到他绝望的哭声,和自己爸妈一样的喊叫。

可是戚洲……就再也没有了。

拉扯就是在这一瞬间停下来的,命运等待着他的下一个选择。

戚洲紧张地看着他,小步小步地往面前挪。忽然之间手上的力道加重,捏得戚洲的腕口好疼。紧接着再一拽,他的身体就开始晃动,根本站不住了,杨屿像是要把他带到很危险的地方去,越来越靠近围栏。

全军校最高的地方,只有这两个小孩儿。

杨屿将戚洲的手压在金属柱的表面,已经全身出汗,像是在和什么巨大的力量做对抗,连吸气都不敢,生怕一时间意志薄弱再败下阵来。直到亲眼看到戚洲的小手扶稳了金属柱,这一场对抗才算结束。

“你听。”明明没费什么力气,可杨屿已经气喘吁吁,再把兜里的本子拿出来,还是那句话,听风暴的声音。

听?戚洲用力地“听”着。

基地之外应该正在经历狂风暴,爸爸和魏苍哥哥都告诉自己了,应该就在这两天。风暴的动静应该很大吧?肯定很大,不然基地的人不会这么害怕,都不敢去沙漠里生存。可是无论戚洲再怎么假装用力“听”,耳朵里都是安静的。

好安静啊,世界从来都是他一个人。

他开始有点小脾气了,身体有残缺的孩子都会忽然暴躁。他们的灵魂被困在失去感官能力的躯壳里,越听不到越烦躁,越烦躁越想闹腾。于是戚洲不干了,手也不听话地抬起来,想要挪开,可是他刚刚挪开,杨屿的手就压上来,覆盖着他的手背,不让他动。

他这样一闹,戚洲更不愿意,手又要掀开,但是被更用力地压上去。

一不愿意,戚洲就开始叫。

如同他从楼梯摔下去的叫声,听不到什么声音但是一定叫得非常响亮,嗓子里有地方在疼。小聋人一旦开始尖叫,那可是什么都拦不住,如同一个小疯子发泄情绪。

戚洲用力地张大嘴,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杨屿痛苦的表情,他皱着眉,像是被什么声音吵得耳朵疼。这一秒里戚洲有些嫉妒他,他是被自己的尖叫声吵到了吧,可是那声音明明是我发出来的,最后却只能吵到你。

为什么只能吵到你?不能吵到我自己呢?

戚洲开始疯狂地挣扎,多年来压抑在心头的痛苦开始溢出,化成叫声,要把他的声带撕裂。不仅双手挣扎,他的胳膊也开始挥动,撕开乖巧的外貌,露出连爸爸、秦清叔叔都压制不了的疯狂。

喊着喊着,可能是发音太过用力,戚洲的眼眶开始湿润。听不见,听不见啊,杨屿骗人,他根本就没办法让自己听到!一只手就在这时候掐在他的喉咙上,是自己的右手,杨屿将自己的左手压在金属柱上,将自己的右手压在自己的喉咙上。

他仍旧是那么用力压自己,这下戚洲的鼻子开始发酸,自己不仅被骗,还要被掐着喉咙不能出声。

忽然,他的左手像是震了一下。

戚洲瞬间不动了,还以为是做梦,或者气疯了产生的假象。但马上那震动又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从天边传递到他的左掌心里。

而这种震动,同样发生在他的右手当中。

“你听!”杨屿朝他喊,不管他能不能懂,“听见了么!基地外面在打雷,这就是雷的震动!雷声很大,你喊得也很大,声音是震动来的,你能说话!”

戚洲被双手的震动搞懵了,原来这就是听。

他听见了,风暴就在外面。

学校里放过狂风暴的幻灯片,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自己只能看到闪电,现在自己听到了。

那个雷声,通过震动的方式到了自己的手里,它在震,震得很明显,一定是非常大的声音才能在金属柱上传递,震这么远,又震得这么久。

自己的嗓子里也在震,是什么东西?是可以说话的地方吗?戚洲瞬间停止喊叫,嗓子里的震动就消失了,他再试着喊了几句,震动又来。

“啊……”他再尝试,通过触摸震动的幅度搞懂了一些事情,原来自己嗓子可以出声,还可以控制声音的大小。

左掌心的震动断断续续,他真的听到了,原来雷声不是持续的,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

“听……听。”戚洲笑了,泪水还在脸上,他又去摸杨屿的喉咙,却没有动。于是他歪了歪头,等着那里面震。

“听到了么?”杨屿刚刚快要被戚洲的叫声吵死了,他早就知道戚洲喊起来很难听,但是没想到这么刺耳,“咱们的头顶上,是风暴。”

“听,听。”戚洲用力地说着,观察杨屿的嘴型,他的耳朵在这一天开始“苏醒”,听到了声音的另外一种方式。

“听!”戚洲笑着点了点头,扑进了杨屿的怀抱。听见了,听见了,自己的世界开始有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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