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先说。”陆云峤笑道。

“我、我…”良嬿其实早都想小解了,不好意思开口,就一直憋着,现在有点忍不住了,只能扯谎:“我有点困了,小总管,请你、你出去吧。”

陆云峤忙笑着说搅扰姑娘了,他将那块小灵牌拿出来给她看,柔声道:“头先听说过你的事,可怜见的,这么小就没了娘,”云峤长叹了口气,七分做戏,三分真难过,哽咽道:“当年我父母和两个哥哥被奸人害死时,我正到处逃亡,没机会祭拜他们,方才瞧见地上掉了张纸钱,我料想是你烧给亡母的,今儿我头一次见你,两手空空总是不好意思,灵机一动,便给你削个灵牌,你偷偷供奉起来,王侯大院里很忌讳这个,莫要叫旁人看见了,省的生事端。”

这话正说到良嬿心坎了,这也是她如今最大的遗憾。

这些日子她见不到王爷,哪儿都去不了,寄人篱下的日子难,她不敢随意支使王府的侍卫公公们去给她买香烛纸钱,想二娘了,她就对着南边的方向哭一会儿。

良嬿默默垂泪,难为陆公公头一次见她,就能知道她心里所想,哎,他也是个可怜人哪。

“多谢您。”良嬿站起来,跪下给陆云峤磕了个头。

她如今身无分文,只能以此作为报答。

陆云峤忙扶起女孩:“你这是做什么,咱们是一样的人,没的谁低谁一等。”说话间,他拿起砚台上搁着的那枝笔,抬腿半坐在桌面上,笑着问泪眼盈盈的良嬿:“冒昧问一句,姑娘母亲的名讳是什么呢?”

“安忆南。”

良嬿端起烛台,凑到陆云峤跟前,叹了口气:“她其实是我爹的继室,原本叫安九娘来着。”

大抵因为都是孤儿,年龄也相差不大,又大抵陆云峤是这么久以来头一个尊重她、对她有礼,让她没有压迫感的男人,之前王爷和李姮娥都问过她来历,她没说,可她就是愿意同陆云峤说。

良嬿哭得像个小孩子,声音都颤抖了:“我小时候贪玩,把我二娘生的儿子弄丢了,那个拍花子的操着口豫州方言,我弟弟被他拐去南方了,所以,二娘就把名儿改成了忆南,我、我对不起二娘。”

陆云峤从袖中掏出自己的帕子,替女孩擦去眼泪,长叹了口气,在小灵牌上用极工整的真书写道“显妣安母太孺人闺名忆南之牌位”,他用袖子包住手,轻抚着良嬿干瘦的胳膊,低声劝:“那拍花子的通常都会事先好多天探查清哪家有小孩,便是没有你,你弟弟都会被拐走,你也别太郁结于心了。你想想,起码你还有个弟弟在人世间,我呢,就剩自己一个人了,不哭了哦。”

“嗯。”良嬿抽泣着点头,她不懂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大哥哥,嘴又笨,挠了下光秃秃的头皮,诚挚道:“那这样吧,如果你不嫌我是乡下粗人,我以后就叫你哥,你,你就把我当亲人,咱们俩相依为命吧。”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重顾虑,譬如那花平和李姮娥,人家俩是上等贵族,她是下贱军籍,肯定不会真正待她好,而云峤身份遭遇和她差不多,在王府还是个小总管哩,认他当哥哥,也算找个靠山。

良嬿眨巴着眼,八分诚挚二分假意,懦懦问:“你愿意么?云峤哥。”

陆云峤噗嗤一笑,他早都看出这小鬼眼里的狡黠劲儿了,但他决定看破不说破,只要她听话配合,他这个小总管就好当,云峤笑着拍了下良嬿的肩膀,点头笑道:“好啊,嬿嬿妹妹。”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良嬿这丫头拧身跑向床那边,趴在地上,像小狗儿似的,从床底扒拉出个偷藏起来的小布包,兴冲冲地跑到他跟前,解开布包,原来里头是几块燕窝糕。

“给你吃。”

良嬿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姮娥喜欢吃燕窝,可我总不能全都给了她,于是趁她不注意私藏了几块,原打算等二娘过三七的时候烧给她,现在全送给你。”

陆云峤怔住,自打家人过世后,就鲜少有人这么真诚地待他。

“我不爱吃甜的,你留着自己吃罢。”

陆云峤深呼吸了口气,将那难得涌起的动容咽进肚中,眨着眼看良嬿,哄孩子般:“才刚我看见你写字似乎很艰难,这么着吧,云峤哥教你好不好?咱们今晚就写会,明儿多练练字的结构,争取写的有模有样,行不行?王爷若是看见你写的好,肯定高兴,他要是高兴,咱们所有人都能松口气。”

“行!”良嬿一口答应了,忙坐到椅子上,高兴地拿起笔,往笔尖蘸饱了墨。

这时,陆云峤绕到良嬿后头,俯下身,大手包住她的小手。

忽然,云峤眉头一皱,觉得不能对女孩子做这种太亲昵的举动,于是忙松开手,让她抓笔的下面,而他呢,则抓住笔最上面一头。

陆云峤慢慢地带着女孩写下“关关雎鸠”四个字,笑着问:“除了找弟弟,你还有什么心愿?”

“嗯……”

良嬿低头细思,一扭头,发现云峤的脸近在咫尺,她慌地立马低下头,嗳,她还是头一次见识到男人有这样干净无暇的肌肤,他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嬿嬿?”陆云峤唤了声。

“啊。”良嬿心咯噔了下,返过神来,她惊讶地看着她“写”出漂亮的字,认真地回答云峤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我想赚几千几万两银子。”

陆云峤摇头笑:“赚这么多银子作甚?”

良嬿吐了下舌头,倒也没避忌:“可多用处了,买宅子、买胭脂头油、吃美食喝好酒,将二娘的坟迁回老家,嗯……最后再造一个大大的粮仓,还有一个大大的水库,让饿肚子的人都吃上饭,喝干净的水。”

陆云峤略扭头,看着良嬿干瘪的侧脸,心里一阵疼,这得受了多少苦,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哪。

“云峤哥,”良嬿犹豫了片刻,还是问:“李姮娥被王爷带走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陆云峤盯着笔尖,笑道:“不晓得,头些日子王爷让人暗中查了下李姮娥的底细,估摸查出端倪了吧,嗨,说句难听的,咱们这样的蝼蚁,只知道保住自己的小命前程就行了,管旁人作甚,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好好练字,专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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