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一直是李姮娥在侍奉她,可以说无微不至了,帮她擦洗身子、往伤口抹药膏,会在睡前,提前往她被窝里放热乎的汤婆子,还会挑选最软和的布料,帮她做肚兜和亵裤,想方设法同她说话解闷,逗她高兴。
虽说如此尽心尽力,可她知道,李姮娥是千金万金的小姐,打心眼里是瞧不起她的。
譬如那晚她去屏风后头上马桶,瞅见小凳上摆着只正焚香的香炉和两只瓷盘,一只瓷盘里放着折叠好的细白湖绸,另一只瓷盘里放着团洁白如雪的丝絮。
她想着湖绸昂贵,估摸姮娥摆错地方了,便用那团丝絮擦了底下,将绸子叠好后收到柜子里。
事后姮娥拾掇马桶,瞧见后直发笑,眼里含着种怜悯的轻蔑,说:你吃了观音泥,排出来的秽物粗硬,恐弄得那里疼,于是我给你拿了柔软的布料去擦拭,那丝絮,其实是堵鼻孔防臭用的,你怎么连这种如厕最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呢?听说平民百姓用的是竹子做的厕筹,那能刮干净么?真可怜哪。
她尴尬笑了笑,没言语,心里却不怎么高兴。
成日家要么蜷缩在被子里睡,要么坐在窗前发呆,等王爷回来。
王爷虽说在外忙乱,可也没忘记她,每日都会派人送燕窝让她补身子,早上是冰糖炖的,晚上那盏则是嫩鸡汤煨的。
她知道燕窝是极昂贵的,对女人好,能滋阴养颜。
这不,待燕窝送来后,李姮娥眼馋了,这女人不敢克扣太多,一盅会倒出三一,自己偷吃,然后再往盅里注些糖水充数,还有…她的口水。
她瞧见后,没揭破,也没嘲笑,好东西谁都爱,再说她不想亏欠旁人情,姮娥毕竟伺候了她这么久。
所以每当李姮娥给她端来燕窝后,她略吃一勺,就皱眉说太膻,半口都不用,逼迫李姮娥赶紧拿去偷偷倒了,不许告诉旁人。
李姮娥也不好强迫,只能躲在隔壁小屋里,一边吃被人“嫌弃”的燕窝,一边悄声笑她命小福薄,这么好的补品放跟前都不享用,可见天生穷命。
无所谓。
只要李姮娥不羞辱亡母和王爷,不论说什么难听的话,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听到。
……
正在良嬿乱想间,屋里的豆油小灯闪了下,只听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了,走进来个身段窈窕的貌美妇人,正是李姮娥,这妇人穿着银红色窄腰小袄,略施粉黛,乌蛮髻上簪了支银钗,在微弱烛火中,显得娇媚动人。
“鬼冷的天。”
李姮娥缩了下肩,双手端着漆盘疾步走过来,依次将药和炖盅放在床边的小桌上,扭头对良嬿柔声道:“良姑娘,快起来喝药了,今晚的燕窝是上好火腿和蘑菇一块炖的,特别香,我给你盛一碗罢。”
“不用了,我吃药就行。”
良嬿还似前几日那样冷冷拒绝,女孩挣扎着坐起来,端起玉碗,憋住气,将苦涩的药汁子一口气喝完,她受过灾荒,知道水粮和药的珍贵,将空碗反复舔了好几遍,这才放下。
吃罢药后,良嬿面目表情地躺倒在床,淡漠道:“姮姐你早些歇息罢,不用守着我了。”
“我再陪你坐会儿。”
李姮娥将空碗放回食盒里,摇头暗笑,真是个小乞丐,瞧把那碗舔的,那叫一个光亮,她女人坐到床边,笑着问:“良姑娘,你觉着我这几日表现如何?你可还满意?”
良嬿木然地说了个好字,怔怔地盯着床顶,不说话。
李姮娥莞尔,她见惯了这丫头发呆冷漠,倒也习以为常了。
这些天借着薛神医回行辕替良嬿诊治的空儿,她略打听了几句,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原来良嬿之前竟被王府里的侍卫欺辱抢劫了,怪不得王爷对这丫头如此上心,料想也只是暂时的,给外头的人做个宽仁爱民的样子罢了。
若是日后想留在王爷身边,那么,她这时就得顺王爷的心意,可劲儿关心良嬿,小孩子嘛,很好哄的。
想到此,李姮娥隔着被子,轻轻摩挲良嬿的腿,笑着问:“若是来日王爷问起你,李姮娥伺候得怎么样,你应该不会说我坏话吧。”
“不会。”
良嬿应了声。
李姮娥喜上眉梢,循循善诱:“前儿听薛神医提了一嘴,说王爷让你提要求,好姑娘,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今这世道生存艰难,你经历过挨饿受冻,是知道的。依我看,届时你就同王爷说,愿留在他身边当牛做马地伺候,你想想,王爷是皇上的嫡子,日后说不准能继位当皇帝哩,你要是侍奉得宜,他一高兴,将你指给哪个大官做妻子,岂不好,若是运气再好些,抬举你做他的身边人,阿弥陀佛,这可是光耀祖宗门楣的事。好姑娘,姐姐与你相处的时日虽短,但真心喜欢你,不愿和你分开,你能不能顺口同王爷说,也让我留下?你放心,我只是想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做个小婢女就行,绝不会抢你的恩宠。”
良嬿眼珠转动,盯着面前的美人,冷笑了声,拒绝:“我不。”
李姮娥一怔:“啊?”
转而笑道:“我是真的心疼你…”
“得了吧,”
良嬿打断李姮娥的话,她盯着女人那张写满了欲望的脸,嗤笑了声:“若是没有利益吸引你,你会容忍我?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就这么甘心当老妈子?
良嬿白了眼女人:“我晓得你讨厌我,往我药里吐过唾沫,你这个女人心眼太多、太贪婪、又太漂亮,这么做小伏低,估计存了什么歪心思吧。若你自己能说动王爷把你留下,那是你的本事,但别指望我替你开口。”
“你!”李姮娥有些恼羞成怒了:“好一个没良心的丫头,这几天是谁给你擦洗的?又是谁整宿不睡,给你做贴身小衣的?姑娘,做人可不能这样忘恩负义。”
正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阵窸窣脚步声,没一会儿,花平那阴柔的声音就在外头传来:“良姑娘睡了没?王爷过来看你了,这会儿方便进来么?”
听见王爷来了,良嬿大喜,也顾不上和李姮娥对嘴,忙挣扎着坐起来,伸长脖子吵门那边喊:“我没睡,王爷,我醒着哩。”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从外头走进来个清眷挺拔的年轻男人,正是赵宗旻,他依旧神采奕奕,头上戴着白玉冠,身穿天青色氅衣,唇角永远勾着抹亦正亦邪的笑,他一进来,整个屋子仿佛都亮了许多。
李姮娥赶忙起身,暗暗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连入睡都要带淡妆,她故意退到油灯跟前,摆好身段,粉面含春,盈盈道了个万福。
谁知王爷一个正眼都没给她,径直朝床上那又瘦又丑的良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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