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终将过去,碧空中还有几粒星子赖着不肯走。
在马车上颠簸了好久,良嬿只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她没有再见过那位手握重权的王爷,到西平县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西平县乃豫州重镇,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晋王亲来赈灾,地方官忙将县衙空出来,暂时充作行辕,守兵比平日更多了十倍,按时换岗巡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一到行辕的后门,良嬿就被两个年轻侍卫从车中扯了出来,他们粗蛮地将她扔到竹椅上,抬着往那位薛神医所居住的小院奔去。
谁知去了后才发现,原来薛神医天不亮就匆匆去了积善堂,忙着给灾民看病散药去了,于是,那两个侍卫往正屋门口放了张棉坐垫,把她扶着坐了上去。
“姑娘等着罢。”
说话的侍卫看上去二十多岁,腰间挎着把巴掌般大的柳叶刀,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良嬿,将馒头、风干羊肉和一袋水放置在女孩腿上,冷漠道:“如今灾情严重,王爷和薛神医都忙,怕是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你,水饭都给你留下了,记着,老老实实待在这个小院,别乱跑,若是出去后被巡查侍卫捉拿斩杀,那可不赖我。”
“是。”
良嬿应了声。
大抵昨夜悲痛过度,又受了风寒,今儿开始发高烧,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不仅发冷,后脊背还疼,她捂住被观音泥撑得发胀发痛的肚子,弯腰猛咳,没忍住,哇地吐了口血。
身侧立着的侍卫厌恶地皱起眉,盯着地上那团红艳艳的血,大抵闻到了什么异味,他用食指揉了下鼻子,言辞客气又冷硬:“薛神医最是喜洁,若是还想让他给你好好治病,奉劝姑娘在他回来前,最好把血渍擦干净。”
“多谢大哥提点。”
良嬿面无表情地弓腰,给侍卫见了个礼。
她俯身,用袖子去擦那团血,没想到越擦越脏,石地污了一大块黄褐色,好像撒尿后干掉的痕迹,尿,昨晚上那个恶人就往她头上撒尿,她擦了一晚上的头发和脸,依旧擦不掉带着屈辱的臭味。
良嬿心里难受,一闭眼,脑中全是昨夜山神庙的事,她怎么能忘了二娘脸和胸口的牙印,又怎么能忘了二娘的肩被咬掉块肉,血染红了山神庙的地……
良嬿神志已经错乱了,痴愣愣打开水囊,倒在地上,麻木地反复擦地上的污渍,好多血啊,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二娘现在已经入土了吧,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底下,死的时候连件完整衣裳都没有,多冷哪。
“哎哎哎,做什么。”
侍卫食指按在鼻下,用足尖轻踢了下良嬿,斥道:“你疯了么?水如今多珍贵啊,一皮囊就能救一家子人,你居然用来擦地?”
“对不住,我糊涂了。”
良嬿哽咽着道歉。
“每个人的水都有份例,王爷赏给你的就这些,是你自己倒了的,不干我事。”
侍卫白了眼畏缩痴呆的女孩,气不打一处来,含泪啐了口:“为你这种低贱的魏国疯子,王爷居然凌迟了我朱表哥,他打你几鞭子怎么了,表哥难道最后没给你酒肉?哼,恩将仇报的东西,活该你娘被人吃了!”
良嬿心里如同被刀扎了下,她仰头,瞪着面前立着的侍卫。
“看什么看!”
侍卫扬起手,他料想,王爷只是暂时将这快死了的灾民拉到行辕医治,对外面做做样子,想必过一两日就会送到积善堂,于是低声恐吓:“再看挖了你的眼,警告你,夹紧你的嘴,好好治你的病,别在旁人跟前瞎咧咧,否则有你好看的。”
良嬿依旧死盯着那侍卫,她受辱没什么,但她不容许别人骂二娘。
“你还看?!”侍卫咬牙切齿地攥起拳头,他不敢打,只是咋呼一下。
良嬿身子微微颤抖,正在此时,她用余光瞧见小院正门口人影攒动,为首那个男人个子很高,相貌英俊,正是晋王。
良嬿佯装没看见,捂着肚子猛咳嗽了通,故意将血唾沫吐到侍卫的鞋上,她尝试着给男人擦鞋,虚弱仰头,泪眼盈盈地道歉:“对不住啊大哥哥,弄脏了你的靴子。”
同时,她勾唇狞笑,小声骂了句:“你和你朱表哥就是王爷的狗,天生的贱骨头、狗杂种!”
侍卫大怒,一脚踹向良嬿的肩,登时就将女孩踹翻在地。
他的同伴见状,忙上前来拉,连声打劝:“算了兄弟,指不定王爷过后还回来看她,万一她在爷跟前乱说……”
侍卫一把挥开同伴,气道:“王爷是天潢贵胄,会来看这种人?”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声男人的怒喝:“孤就来看她了,怎样!”
晋王铁青着脸,双手背后,大步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了衣裳,穿着燕居玄色直裰,头戴玉冠,黑发有些濡湿,好似刚刚用湿帕子擦过,越发显得眉目如画,清隽出尘。
在晋王身后跟着大太监花平,以及几个近身侍奉的暗卫,这些暗卫扛着大澡盆、冒着热气儿的水和一些女孩用的衣物。
那两个侍卫见王爷来了,立马跪下,不待王爷发火,自己先左右开弓掌自己的嘴。
赵宗旻剑眉微蹙,走上青石台阶,他看向烂泥般趴在地上的良嬿,女孩这会儿憔悴得厉害,许是流过鼻血,血污早已干涸,在唇边形成个可笑的圈,病病歪歪的,有出气没进气,仿佛立马要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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