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嬿手伸进安氏身上盖着的袄子里,寻摸到二娘的小腹,按了下,坚硬如铁,吃观音泥就是会这样,能填饱肚子,可却也会把人胀死。

不行,二娘再吃不到粮,断然撑不到明天了。

良嬿心急如焚,决定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讨点饭,哪怕挖到树根也是好的,她俯身凑到昏睡过去的二娘跟前,轻声交代了几句,随后将观音土和水囊裹在包袱里,背在身上,扶着矮墙慢慢站起。

刚转身,就看见那个矮个子男人在啃那死去姑娘的胳膊。

血腥味阵阵传来,无不刺激着良嬿的眼和鼻,她想吐,可胃里空空,什么都吐不出来,想哭,可好久没喝水了,哪里有泪。

或许她死了,也会是这样的下场。

*****

天逐渐黑了下来,一弯狼牙月越出山头,寒风依旧肆虐,如同鬼哭,在这深夜听着瘆人得很。

良嬿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她只记得离开山神庙的时候,天还亮着。

出来这么久,她什么吃的都没乞讨到,原想剥点树皮,便往老林子里走,哪知迷路了,转了好久都没出去,四周黑黢黢的,隐约传来一两声狼嚎,划破静谧的夜,让人心惊胆战。

良嬿手捂住心口,脚步更快了,她宁愿被庙里的人吃了,这样还能救几条命,若是葬身狼口,那可太憋屈了。

忽然,她闻见股香味,像烤羊肉,仿佛从林子深处传出来的。

难道饿出幻觉了?

良嬿朝脸打了一耳光,试图让自己清醒几分,哪知还能闻见这香味儿,而且越来越浓。

有人?

良嬿不由自主顺着味道走去,不多时,就看见远处有火光。

女孩大喜,做贼似的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摸过去,她躲在半截子枯树后头,朝前看去,十丈之外有一胖一瘦两个男人,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武士服,看着三十左右,好像是哪家高门显贵的侍卫。

这两个男人正坐在石墩子上,胖的那个正在喝酒,瘦的那个则用长刀烤羊腿,他们跟前拴着两匹高头大马,马背横放着干粮袋和水袋。

原本晕乎乎的良嬿被肉香给弄清明了,干涸的口里也泌出了唾液,她双眼死盯着那烤羊腿,外焦里嫩,被火激出油脂正往下滴,落在火上,发出嘶嘶的声音。

若是能让她吃上一口,现在死了都可以。

这时,那两个男人边喝酒吃肉,边闲谝。

--“把辣椒面多撒些,再放点孜然,贼他妈香。”

--“撒什么,不怕把狼招来?”

--“怕啥,老子手里有刀。”

--“有刀又能怎样,狼招来了倒不怕,怕的是招来那些饿急眼的人。”

胖男人吃了一大口肉,愤愤道:“真他妈的烦,你说晋王不在南阳城里待着,跑到这穷山饿水的边关作甚。”

瘦男人笑笑:“从魏国偷渡来太多流民,恐发展成暴动,王爷便亲自前来处理,听说他要在西平县多办几个积善堂,施粥舍米,安置流民,真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心善仁慈,貌相也好,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呢。”

胖男人撇撇嘴:“脸子好看有甚用,谁不知道他这人虚伪又阴狠,嘴上念着阿弥陀佛,手里却拿刀子捅人,他那是在收买民心,生怕被庶兄吴王抢了储君之位,嘿,也就咱俩在这儿唠家常,依我看,晋王虽说是嫡子,可人家吴王是战神哪,戎马倥惚了十几年,梁国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来的,我看咱家王爷多半爬不上龙椅。”

良嬿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正当她盘算着如何乞讨时,忽然,前面传来男人的暴喝声:“谁在那儿偷听,给老子滚出来!”

良嬿被吓了一大跳,心咯噔了下,鼓起胆子,一步步走了出去。她不敢抬头,眼睛却始终盯着胖男人手中的烤羊腿,待走到火堆跟前时,女孩噗通一声跪下,以头砸地,连声哭着祈求:

“求求二位官爷可怜可怜,赏小女一点吃的吧,小女已经两天没吃了。”

胖男人眉头紧蹙,厌烦地挥挥手:“赶紧滚,这点子东西老子都不够塞牙缝,哪里轮得上你。”

良嬿知道会被拒绝,她不放弃,跪着往前爬了数步,抓住胖男人的下裳,摇着哀求:“求您了叔叔,我娘就快饿死了,求您发发慈悲,赏我一点吧。”

“摸哪儿呢,都把老子衣裳弄脏了。”

胖男人一把扯回自己的下衣,从腰间取下马鞭,扬手朝跪着的良嬿猛抽了几鞭子,喝道:“快滚!别逼老子拔刀啊。”

良嬿两眼紧盯着胖男人手中的烤羊腿,狠了狠心,狗似的朝肉扑了上去,谁知手还没碰到,就被那男人一脚踹到肩膀,她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下。

“找死的贱人,老子的肉都敢抢!”

“我错了,错了。”

良嬿连声求饶,她手伸进脖子里,拉出只小金锁,那是父亲给她的遗物,有年头了,上面镂刻了只蝴蝶,据说是她祖母的旧物。

女孩狠狠心,一把将金锁拽下来,举给那个踹她的胖男人:“这东西应该还值两个钱,贱人愿拿它跟您换一点粮食,求求您了。”

那胖男人打了个酒嗝儿,一把从手里抢走金锁,眸中流露出贪婪之色,他嘿嘿奸笑,就着微弱的火光打量,嘶地倒吸了口气,兴奋不已:

“呦,这东西不错啊,看着不像寻常百姓用得起的。”

良嬿大喜,知道可能会换得粮食和肉了,她忙挣扎着爬起,跪好,咚咚磕了好几个响头,双手呈乞讨状,咽了口唾沫:“求官爷赏点吃的吧,求您了。”

那胖男人反复摩挲着金锁,冲女孩坏笑:“这年月粮食比金子都贵,就这么点,怕是不够。”

良嬿怒极,南与北的官兵全都是豺狼虎豹,都恨不得把穷人骨头上那点油刮走,她浑身上下再没有值钱的物件了,就只剩这条命。

蓦地,良嬿想起了二娘,这一路走来,二娘曾数次卖身换吃食,保全她们娘儿两个的性命。

二娘能为她牺牲,那么她也能为二娘舍去贞洁和尊严。

想到此,良嬿手颤巍巍地抬起,将自己身上的袄子解下,脱得只剩下一条肚兜,她低下头,举起胳膊,咬牙看向臂上嫣红的一点守宫砂,咬紧牙关:“只要你们给我粮食,我可以陪你们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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