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张嘴就要漫骂,唐明安半遮下了眼帘,自言自语地点头道:“也是,爹爹怎么会奇怪呢,自我五岁时你便开始喂我喝黄莲水,让我患上胃疾,从那时起,一切就都不奇怪了。”

宋氏面容扭曲的可怕,“你还有脸说?你明明知道你哥哥体弱多病,连屋门都跨不出,你竟还要跑到他面前去耀武扬威,炫耀你有副好身子,引得玉秋三天两头便犯心疾!”

“你别忘了,我生下你这孽障就是为了日后有人伺候玉秋!你有什么资格竟敢在玉秋面前蹦蹦跳跳碍他的眼?你有什么资格笑?玉秋痛你就活该痛,就算他要你死你也得去死,你这辈子都是都玉秋的!”

宋氏胸膛剧烈起伏,猩红着眼恨不得扑上去,“要是我早知道你就是个不服管教的畜生,我当初早就该毒死你这个遭天谴的东西。”

唐明安指甲在掌心掐出了血,他没有松开,任由尖锐冰凉的痛楚在心尖蔓延开来。

自从他出生起,他就被交给了乳父照顾。乳父体贴入微,陪着他起早打闹,夜晚也会十分温柔地轻拍他的脊背哄着他入睡,望着他的眼中,常常充满慈祥与喜爱。从牙牙学语时他便唤着乳父爹爹,也以为乳父便是最爱他的那个爹爹了。

直到五岁那年,乳父握着他的小手,带他去见宋氏,轻轻推着他过去,告诉他,宋氏才是他的亲爹爹。

他昂着脑袋乖乖看着座位上那个冷漠而陌生的人,试探性地伸出小手,想去拉这个爹爹的衣袍,结果却被厌烦地挥扫开。

那个眼神很冷,看了他一眼,然后没有表情地跟乳父说,要他尽早学好规矩,到玉秋身边伺候。

玉秋是谁?乳父摸着他的脑袋告诉他,那是他的亲生哥哥,生来就体弱多病,大他七岁了,却还是三步一喘,五步一咳,如今只能卧在屋子里休息,不能吹风,不能走动,所以需要他去照顾。

他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哥哥。

他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隔天就偷偷揣着自己最爱吃的糖糕,兴高采烈找到哥哥居住的小院,准备把糖糕和哥哥一起吃。

哥哥屋子里都是好苦好苦的药味,他一点都不喜欢,但是他在门边看到床上的哥哥了,新爹爹给哥哥喂药,哥哥扭过头哭着说不吃,新爹爹就在旁边一边哭一边为他抹眼泪。

他不懂,那样的气氛让他害怕的想跑走,但是床上的哥哥却看到他了。哥哥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的脸,那个眼神比新爹爹的还要冷,他圆滚滚的身子打了个哆嗦。

乳父教过他,对人要有礼貌,他不能就这样跑走,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伸脚尖走进屋子里,跑到床边,害羞的把怀里揣着的糖糕举起来想送给哥哥,希望他开心一点。

哥哥的表情变得很可怕,指着他对新爹爹说,要让他也喝药,不然他就不喝。

糖糕掉在了地上。

他想跑的,但是那些很苦的药还是灌了进来。他不知道是新爹爹掐着他痛还是那些药太多太难喝,他大哭的挣扎起来,但是没有用,看见他哭的哥哥终于笑了起来,新爹爹高兴的松手把他甩到了地上,他自己爬了起来,红着眼跑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乳父,乳父安慰他,哥哥只是生病了,而他是个健康的孩子,所以他不能跟哥哥生气,要去好好的照顾哥哥。

他一直很听乳父的话,于是他给自己打气,重新来到哥哥的房间,学乳父教他的样子笑着用小手握住哥哥的手,跟哥哥保证以后会好好照顾他的。但是,哥哥听完却很生气,咳了一地猩红的鲜血。

那一天他被新爹爹捉住,藤条打在身上,白滚滚的小圆身子很快从血里浸出来一样,他哭得喉咙都破了,乳父想过来,也被那些仆人打得跪在了地上,哭着叫他快点认错。

可是他没有错,他只是对哥哥笑了,说要照顾哥哥,难道也是错吗,他不懂,新爹爹把藤条打断了就用手指掐他拧他,手臂上被掐了好多的洞,然后新爹爹把他带到哥哥的面前,压着他的脑袋直到给哥哥磕得血肉模糊为止。

眼睛鼻腔嘴角里都是腥锈黏腻的味道,他最后是被乳父抱着回去的,乳父的怀抱真的很暖和,他在那个怀里昏睡了三天才醒了过来。

醒来后他以为只要也不出门就没事了,但是从那时起每天都会有人送黄莲水过来,明明他已经好了,不痛了,喝了一段时间却又开始痛了。

后来只要趁人不注意,乳父就会抢过去自己喝,还告诉他这个黄莲水是大补的药,大人喝了是不会疼的。

可是乳父的脸越来越瘦,身体越来越虚弱,渐渐变成了跟哥哥一样走不出屋门的人。他惊慌的拿着攒了许久的银钱去找大夫,才知道每天一碗的黄莲水原来是索命的至毒。

他找到宋氏哭求,求他救救自己的乳父,宋氏得知原来黄莲水大多都是被乳父喝了之后气得脸色铁青,直接命人将已经奄奄一息的乳父活埋在他的房门前,说,这就是不听话的后果。

他尖声哭着扑上去,双手疯狂扒出那些泥土,可等他再次看到乳父的脸时,已经冰冷得覆满死气。

乳父死了,死在了他十岁那年,活埋在他的房间门前。

哪怕如今只是回想起那副场面,那深深刻在骨子里的绝望都让他身置冰窖,心脏被挖空般撕裂抽疼。

唐明安至死也不会忘记当初宋氏的残忍,所以,他回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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