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入夏的时节,头天的暑热还未过去,天又开始渐渐亮堂起来,太阳将出未出,只在东边的晨曦中露出一抹金红,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夜露的清凉之意。
随着哪家公鸡的第一声啼鸣,巷子便渐渐醒活过来,陆陆续续地,有人家开始早起,咳嗽低语声、舀水泼水声,碗盆碰撞声,和着屋顶袅袅冒出的烟雾,组成一幅生动的晨间图画。
烟火声气里,却有一个清越动听的嗓子由远及近而来。
“卖花,卖花啰,刚上市的新鲜茉莉花,又香又美!”
那声音还带着少女的娇嫩,却又中气十足,哪怕隔着半条巷子听见,也犹如大热天喝了一碗冰酪般,又甜又凉。
沿街的一道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卖茉莉的,你过来。”
开门的是一名微胖妇人,似乎才刚刚洗漱完,一边整理着刚抹好香油的发髻,一边倨傲地朝卖花少女招了招手。
少女立刻灵醒地靠了过去:“婶子可是要买花?”
妇人靠在门扉上,斜着眼珠子朝她手中篮子望了望:“不买花喊你过来作甚?”
少女长了一张圆圆脸,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五官却已经露出秀美的轮廓,一笑起来颊边便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讨喜得很,妇人态度有些无礼,她也并不生气,只从篮子里拿出一束茉莉递过去:“婶子眼光真好,这可是今夏头一茬采下来的茉莉,就连花巷子那边的店铺里好多都未上货,您瞧瞧这杆子多粗壮,叶子也水灵。”
妇人却并不接她手中那把,自顾自伸着头在她篮子里翻了半晌,另拿了一束出来:“多少钱?”
“十文钱一把。”少女没说什么,带着笑将自个儿手中的花又放了回去。
“这么贵?”妇人不满地嘀咕着,顺手抖了抖手中的花:“花骨朵也不甚多。”
“毕竟是头一茬,”少女好脾气地解释:“花圃那边都咬着价呢,我也不敢乱喊——您若实在嫌贵,过几日再买也行,市面上花多了,价格想必也就降下来了。”
妇人蹙着眉,看着手中的花,也不说要,也不说不要。
少女见她犹豫,也不着急,只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等待。
没过多久,妇人便败下阵来,一面挫败地伸手在腰中拿荷包,一面道:“不能吃不能穿,倒卖得这样金贵,要不是家里那读书的混小子非支着我出来,我才不要这些花儿朵儿的,都是些不差吃穿有钱人的玩意儿!”
少女接了她的铜板,笑着道:“可不是,我虽没读过书,却常听那些读书人说什么,琴棋书画诗酒花,连当今天子殿试点状元,都必定要赐花,令公子既是爱花之人,想必胸中也是有状元之才的。”
一通马屁拍下来,胖妇人脸色顿时便好了很多:“小丫头嘴倒甜,不过读了几天书,什么状元不状元的,还差得远哪。”
带着花便进去了。
卖花少女名叫霍满月,此刻成功做下一单生意,心情好得飞起,再叫卖时,脸上的笑便更情真意切了一些。
没走几步又有人买花,后来人倒不像这位胖妇人,问了价都干干脆脆掏铜板买了一束,也有问过不要的,霍满月也不在意,照样说几句好听话,哄得人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出来时背了一个竹篓,两只手各提了一个竹篮,装得满满当当的茉莉,很快便只剩孤零零一束,眼看日头快要升到正中,她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拖着酸软的身躯往回走。
一路上,先是去相熟的药铺买了妹妹这几日要吃的药,又在肉铺要了半斤五花肉,仔仔细细用荷叶包了放在背篓里,这才拐进了自家住的那条小巷。
霍家只有个老爹带着两个女儿,五年前搬来这桐县,为防闲人生事,便特地买了间一进的独门小院,只是地方偏一些,也是没办法的事。
刚走到自家门口,便看见隔壁院子前,一名老者正佝偻着身子折腾那架破木门。
“陈伯,您做什么呢?”
老者又推了推门,见那门仍旧纹丝不动,这才喘着气转过身来。
“是霍姑娘啊,今日这么早便回来了?”
“是呀。”霍满月将背篓放下,笑眯眯走了过去,将木门上下摸了摸,抓住木栓用力向上一提,又一推,木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被她推开了一条缝。
“这木门太久不用,容易卡住,陈伯有空还是修一修的好。”
隔壁的院子原本一直空着,三天前陈伯一家才搬了来,很多老物件想必都得换修。
搬进来那天这位陈伯还买了些干果吃食挨家发放,说以后都得仰赖邻居们的照料,霍满月家住得最近,还额外得了一些,此刻顺手帮个忙,就当投桃报李了。
陈伯提起放在地上的东西,连连道谢,又将一个油纸包递给她:“刚买的炸糕,还热乎着,带回去跟妹妹一起吃吧。”
霍满月忙推拒:“不过顺手的事情,陈伯不必客气。”
陈伯坚持:“……原是给我家公子买来尝鲜的,他一个人吃不了这许多,我年纪大了,也不爱吃这些油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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