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江柔站在山门前,看着林芳云随家人下山而去,呼啸的山风吹着她轻薄的身形,烈烈作响的裙摆似乎要带着她飞向远处,她目光不禁然看向远处,眼底的落寞了无边际。
她这幅样子,看得心水师傅一阵摇头叹息:“小小年纪,何必思虑过重,世上亲缘情缘法缘一切缘,皆不可强求。众生皆苦,不是独你一个,与其如此郁郁不乐,倒不如去殿前诵经,至少心思能平和清明些。”
心水师傅的话,说的江柔忽然想哭,低下头硬是忍了眼中酸涩,遂点点头,“是。”
两日后,江德昌带着王香梅坐上马车,往山上来。
那日后来,江德昌去寻了城里一有名讼师,倒还真寻了个法子,讼师说只要拿到了所有中毒者亲手按了指印的和解书,到时审案定罪,会判的轻些。
于是这两日他便同王香梅一起寻到了这几家人,王香梅声泪俱下的下跪哀求,他点头哈腰奉上银钱,挨了痛骂唾弃不知多少,总算是顺利拿到了三份和解书。
只剩江柔了。
江德昌自然知道,这件事对女儿来说是伤害,他做父亲的本该护着她才是,要她出具和解书,是为难委屈她。
可另一边又是同床共枕且为他生育两子的妻子,时时刻刻用哀求怜弱的眼神看着他,他哪里还能狠下心不帮她,只能硬着头皮同她一起来。但心里也想着,到底是父女,他好言相劝,想必女儿也会体谅他的难处。
山中,香客依旧来往不绝,江柔送茶水也几乎没有停过。
本来心水师傅是让她再屋里多躺几日的,但那日她中的毒不多,吃了这几日的药身子已基本无虞,便不想一个人躺在屋里胡思乱想就出来忙活,忙的脚不沾地,倒是暂时将那些烦心的事忘了一些。
江德昌到来的时候,江柔正提着一桶水,瘦弱的身子被那桶水拖的直不起腰,灰色的道袍和帽子极不起眼,若不是姑子指给他看,他甚至都没分辨出来那是江柔。
看着江柔在这里过的很是不好,一时间,江德昌满心愧疚,快步的走上前去,接过江柔手里的水桶,叹道:“提到哪儿?”
他来的突然,江柔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眉心微蹙,一时没说话。
江德昌知道她心里有怨气,无奈叹口气话语难得温和:“身子怎么样?毒可解了?”
“我没事。倒是爹,不是说我克你,要避着吗,怎么会来找我?”江柔说着,江德昌脸色变了变,有些尴尬的难以开口。
江柔的眼角余光,这一刻也瞥见立在一旁的王香梅,她脸色并不太好,也踌躇着没有上前来,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遂转过眼,从江德昌手里提过水桶,径自往前走去。
江德昌见她这般倔强,只觉得和解书估计不好办,但还是抬步跟上。
到了江柔所住的小屋,江德昌看了看,说了句:“怪简陋的,委屈你了,不过没事,这地方以后咱不住了,一会儿就跟爹回家。”
回家?
江柔闻言转头看着他,墨黑的眼眸轻轻眯了眯,问道:“父亲怎么突然肯让我回家了?”
江德昌不自然的呵呵一笑,含糊道:“你中了毒,回了家我好给你开方细细调养啊。”说着,急忙扯开这个话题,拉着江柔坐下,试探着说出了和解书的事情。
“到底是你继母的亲弟弟,说起来你也是叫舅舅的,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儿上,你按下这份和解书,以后他们王家记得你的恩,你继母更会百般对你好。”
江德昌说着,将准备好的和解书放在江柔手里,哄着道:“父亲这边,以后也绝不再跟你说重话,不管你是想提你娘,还是想去学医,父亲都允了,都听你的!”
江柔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看着手里的那份和解书,长睫轻颤颤,红唇微动了动,最终勾起一抹深深的嘲讽,眼眶更是止不住怒意的泛了红,看向江德昌:“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到头来就是为了这份和解书?”
那姓王的,是想毒死她!
可是亲生父亲,却让她原谅那个意图毒害她的凶手!
所以他看重的,始终都只关于王香梅!
而她的死活对他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一时间,江柔的心,似落入了无尽寒冰中,冷到了极致。
亲缘这种东西,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奢望了!
江德昌闻言眼神躲闪了一下,支吾着:“小柔,你听我说……”
然而,不等他话说完,江柔抬手就撕裂了手中那张纸!
一下!两下!三下!五下!
最后,往地上狠狠一甩,满地白纸黑字的残破碎片,江柔踩在了脚下,望着江德昌怔大的眸子,眼神满是嘲讽:“爹,若这和解书,我不给呢?”
“你又是什么打算?还会让我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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