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曦二十年,十二月初一。
那是一个多灾的年份,永鞍国虽然没有战乱,但持续五年都被旱灾水灾地震所折磨。
很多百姓因为颗粒无收,饿死家中。
在那个时候,一个叫的小伏村的村落里比起那些频繁水灾旱灾的地区倒是好上许多。
没有吃树皮,也没有卖子女,但日子也过的并不容易。
时韩振那时候还不叫时韩振,他只是个普通的屠户人家,名叫李大牛。
他每天早出晚归,一身的杀猪味,虽日子并不富裕,但也还算顺遂。
只是那一年,时韩振的夫人怀了第二子,本就活得勉强的一家人日子便更加的艰难。
日子虽艰难,倒也不至于活不下去,只是那一年发生了意外,打乱了时韩振一家的宁静。
时韩振的父亲忽然感染了恶疾,再加上朝廷又重了赋税。
家底本就单薄,父亲的病几乎把家底掏空,时韩振一家连朝廷的征税都支付不起,无奈之下他去钱庄借了印子钱,眼见着每日的利钱逐渐增长,还期也越来越近,身为一家之主的时韩振头一次感到无力。
偶然间,时韩振听说,有商铺在收野狐狸皮,一张完整的狐狸皮可值五两银子。
时韩振心中微动,连夜准备了打猎的工具。
在山上寻了一天,时韩振从早上待到傍晚,本以为一无所获,可在他准备回家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哼叫。
时韩振心里一喜,捏紧了手上了绳索。
附近,一只母狐狸察觉到了威胁,它匍匐在草丛里,小心谨慎地看着猎人。
猎人手上有弓箭刀具还有绳索,一只刚生产不久的母狐狸心里清楚,这个猎人想要做什么。
这些年,山上时常会有猎人出没,它的很多同类都是因此而死,它们死后,身上的毛皮全被猎人剥开,拿到山下换钱。
母狐狸的兄弟姐妹就是因此而死。而它的孩子们也因为这场动荡,只活了一个。
出于自保,也为了刚出生的孩子,母狐狸只能拼劲全力保护自己的孩子去和猎人拼命。
它唯一的孩子啊,它要救下唯一的孩子。
狐狸腹部被匕首刺了拳头大的血洞,里面流出了大股的血水,狐狸能够感受到身体越来越冷,它的生命正在流失。
母狐狸还是死了,一个擅长使用屠刀的屠户,一只刚生产身体虚弱的狐狸,谁赢谁输,结局显而易见。
屠户提起母狐狸的尾巴,笑了起来,他把狐狸像战利品似的背在了身上。
只是刚要走的时候,便听到像狗崽一样微弱尖细的呼唤声。
屠户寻着声音找了过去,在一个隐秘的石头缝里找到了一个出生不久的小狐狸。
狐狸崽很小,瘦弱得只有一团,可能就只有屠户的手掌般大,或许是想到了自家即将出生的孩子,屠户心软了。
他只带走了母狐狸。
琅祁就是屠户一时心软下放过的狐狸幼崽。
琅祁刚出生的时候,是最小的老幺,它有四个兄弟姐妹,因为体弱,它时常抢不到奶吃,所以哪怕是过了半个月,它也只能长到手掌那般大。
琅祁依稀记得母亲时常带着它四处奔波,而奔波的路上,它的兄弟姐妹也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它一个。
琅祁感到很饿,很冷,很孤单,它不明白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去哪里了,而母亲经常也不着家。
好不容易等到母亲回来,琅祁出于本能,使劲地钻到母亲的怀里想要填饱肚子。
可是没有甜美的乳汁,只有母亲越发削瘦的身躯。
直到有一天,刚学会睁眼的狐狸幼崽,听见了母亲的求救声,狐狸崽听见声音立马回应,它迈出了脚,哪怕是站不稳,它也都朝着母亲蹒跚而去。
狐狸崽看到自己的母亲被一个人类用绳索束住四肢,背在了背上,母亲没有一点活着的迹象,它像物件一样,在半空中甩来甩去。
地上还有血淋淋温热的血水,就在狐狸崽的脚下。
狐狸崽感受到来自母亲身上最后的温度,这个时候它意识到。
它没有母亲了。
而这个猎人的气味也永远的烙在了它的灵魂里。
没有了母亲的庇佑,一只毫无自保能力和生存能力的狐狸崽很难独自存活,死去那只是时间问题。
狐狸崽已经饿了一天一夜,它趴在地上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
冰冷的风刮在它单薄细软还无法御寒的皮毛上,狐狸崽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大概它是真的要死了吧。
就在这时,一双温热暖和的手把它托起,狐狸感受到身体的寒冷被驱散了些。
狐狸崽用力汲取着这突如其来的温暖,直到身体暖和了些,它才想起睁开眼。
又是一个人类,狐狸崽此时对人类有着出于本能的畏惧。
它畏缩成一团,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它很害怕,害怕自己像母亲一样被甩在半空中,成为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可是狐狸崽慢慢发现,这个人类很不一样。
她轻轻地把自己托了起来,贴在了脸上,狐狸崽听她惊呼了一声,似是惊喜地喊道,还活着。
小家伙,你家长呢,是和母亲走散了吗。
嗯,给你取个名字,叫你小白好不好。
以后我养你啊。
那个人类不知道自言自语什么,年幼的狐狸还听不懂。
不过,也就是从这天开始,狐狸崽有了自己的名字,它懵懵懂懂的和一个人类生活了下去。
等到狐狸崽慢慢长大懂事的时候,它才知道陪它长大的人类名字叫妘深。
妘深也就是它的师父,是个很厉害的高人,她会御剑飞行,也会点石成金,还能退散妖邪。
当然看似很厉害的师父也会有做不好的事情,比如说做饭。
从小吃师父做饭长大的小白因此深受其害,不过就算在这样艰难的成长环境下,小白还是平安长大了。
大约过了十年,随着师父一起历练,当初的狐狸崽也修成了人形,他不再用四肢走路,不再有毛茸茸的尾巴,他有着黑色的头发和漂亮的双手。
师父经常夸他好看,却也不再像以前一般把它抱在怀里。
这让琅祁心里有些难过,他以为修成人形后是一件好事,但怎么都让他开心不起来。
不过师父倒是很开心,因为自从修得人身后,做饭的重任全都甩给了年幼却又满怀心事的狐狸。
也是托师父的福,琅祁在这番锻炼下厨艺突飞猛进。
这样的日子看似有些枯燥,但让琅祁感到满足安宁,好像内心的某片空白都被填满了。
它甚至忘记了刻在灵魂里的血海深仇。
如果不是那熟悉的味道,勾起了琅祁的回忆,琅祁甚至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
师父喜欢四处游历,他们在一个地方总是呆不长,不过琅祁已经习惯了,毕竟只要师父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直到偶然间,一个陌生人从琅祁的身边经过,这才让琅祁有了停下来的想法。
一边是师父,一边是必须要报的仇恨。
琅祁犹豫了,他不知道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停下来。
这个问题一直折磨着琅祁,让他犹豫不决。
直到一个契机才让琅祁决定停下来。
琅祁看见了屠户的儿子,他儿子才八九岁的模样,天真烂漫地在夕阳下奔跑。
他的脖子处挂着整颗兽牙,随着小孩奔跑的时候,那颗兽牙就在胸前来回的摇晃,那么的嚣张和刺眼。
这让琅祁想起了母亲,母亲死的时候也是像这样挂在屠户的肩膀上来回摇晃。
这让琅祁下定了决心,他决定留下。
“对不起师父,我辜负了您的教导和养育之恩,从今天起,您就当做没我这个徒弟吧。”
琅祁呢喃着,心里全是愧疚。
当天夜晚,一个不知身份的男人闯进了屠户家,毫不费力地杀死了这一家五口,除了屠户以外。
不过从今以后,屠户就会像琅祁一般,痛苦的活着,如同行尸走肉。
琅祁杀死屠户一家后,离开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包括妘深。
听完琅祁说完这个故事,妘深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缓缓道,“时韩振他不知道是你做的吗?”
琅祁摇了摇头,“他暂且不知道,可是迟早,这只是迟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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