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被命运作弄了太多次,如今已不愿再信天意,怕自己又做了神祗的棋子。

谢迎年察觉到了钟迦对她确实是想要亲近,她在这一刻紧急收拢了敏锐的感知,让对方口中的三个字停留在简单的表意上,克制自己不要多想。

没有心疼,没有怜惜,没有使她心暖的慰藉。

“不想我疼,演的时候也这么咬。”谢迎年说完就从钟迦身边走过,去找化妆师了。

钟迦回头看着女人长款大衣底下露出一截白皙小腿的背影,窗边吹进一缕风,空气里还残留着她的味道。

回南天,地板和墙壁渗出一颗颗水珠,像是这栋破旧的建筑物步履蹒跚,走不出去年的炎夏,到了今年的四月份还在大汗淋漓。

阮听的额头上也冒着虚汗,她躺在床上紧闭着眼,脑子里是一些过去的画面,说不清是做梦还是发低烧脑子糊涂了。

这些交织着的画面让她痛苦不堪,一会儿是结婚时的宾朋满座,一会儿是家里杯盘狼藉,喝醉了酒的男人将她的头砸破了,又解开裤子让她跪下来……

阮听以前是个吃不了苦也受不了委屈的人,但男人深谙改造的法门,婚姻是一道锁,孩子又是另一道锁。家暴了写个保证书,双方父母睁只眼闭着眼,连妈妈也劝她,女人嫁过去了都这样,男人成熟得就是比较晚的,熬过这几年就好了。

你离婚了媛媛怎么办?不管孩子跟的谁,你想要她被后爸嫌弃后妈虐待吗?

说完,她起身去给老伴儿倒洗脚水。

小院露天,风吹过来脊背窜起一阵凉意,目之所及是母亲任劳任怨的背影,阮听心想,你熬到这把岁数了也没见好啊。

她没听劝,还是要离婚,但程序怎么也走不下去,阻碍重重,她终于从朋友那儿明白是为什么,丈夫出了钱,娘家出了力,没人站在她这边。

阮听觉得可笑至极,结婚之前将这事说得千般好万般好,到头来连人身自由都没了。她出门穿得少回家就会被男人甩耳光,说她骚说她去外面勾引人,相亲那天她也没裹着棉袄去吧,那个时候怎么不说呢?

女人再好再漂亮,沾上柴米油盐就成了糟糠之妻,没盛在碗里的才是最有吸引力的。

所以,她的丈夫苟嘉勋出轨了,代价依然是一纸保证书。

阮听没法再忍受,等不了磨磨蹭蹭没有结果的离婚判决,她带着媛媛离开了家乡,开始了逼不得已颠沛流离的生活。

粗略算算,这次在崇乡一反常态地待了大半年,连媛媛也在问,妈妈我们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旅游了?

媛媛并不知道旅游与出逃的区别,她也不知道父母的婚姻早已出现裂痕,阮听总是算准了苟嘉勋应酬的日子,早早地将媛媛送到外公家里,男人耍酒疯也不会给无辜的孩子造成心理阴影。

她偶尔还会问起爸爸,得到了去出差的答复,小小地抱怨一声这么久吗?

阮听抚着媛媛的后颈,想等女儿大一点了再告诉她。

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

为什么……

眉间的褶皱被人抚平,阮听早就听见了脚步声,她很疲惫,眼皮重得撑不开,但是知道有个人忙活了一整天。

哄孩子,做家务,孔偲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她反倒成了好吃懒做的那个。

因为生病,做了一天的苟嘉勋。

“怎么伤的?”阮听牵住了女孩有些细痩的手腕,膏药的质感让她一下子睁开眼来。

孔偲躲了躲,没躲开,只好说:“出门倒垃圾的时候滑了一下,楼梯上都是水,你跟媛媛也要小心。”

卧室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平时胡乱甩在椅子上的衣服叠好收进了衣柜里,垃圾桶也新套了塑料袋。阮听收回目光,翻了个身,从平躺到侧躺,她朝孔偲靠近过去:“痛不痛?”

“唔……”孔偲想说不痛,触碰到阮听柔和的眼神,话到嘴边却变了个样,“痛。”

“痛还帮我干活?你来就坐着陪我好了。”

“我喜欢为你做这些。”

阮听看着孔偲慢慢在发烧的脸庞,心想,做苟嘉勋真好,难怪男人都想娶女人,她苟嘉勋上身也没多久就舒服得不得了,骨头都懒洋洋的。

但是这个惯着她当苟嘉勋的女孩带着伤干活呢,苟嘉勋们为什么不懂得心疼自己的女人呢?

她恐怕当不了苟嘉勋了。

天边裹着焦糖色的落日洒进一点余晖,天黑之前好似仅存这片温暖,阮听不许孔偲收回手,她握着那把跟她一样伶仃的骨头,将唇贴在药味很浓的膏药上,轻轻一吻。

孔偲低头,听见阮听用哄孩子似的口吻说:“痛痛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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